李万绦打?断陈思航的陈述,说:“你怎么把他弄死的,这也不重要。既然罪魁祸首是你,你就应该过来帮我?搭把手,你不会指望我?一个人能扛得动吧。”
陈思航忙不迭地?站起来,脸上露出羞怯,这就好像客人来访,他本应该帮忙招待,却?在角落里坐着摆弄玩具汽车,就好像看见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父亲洋洋得意地?在饭桌上和朋友谈天?说地?,陈思航替代?而生的那种愧疚和耻辱。哪怕是在陈思航的家庭,双亲都是知识分子,仍旧无法打?破这个模式,他站起来,走进厨房,而现在,他走到李万绦身?边。
他跪下来,和李万绦一样,这个陌生人在前边环抱住了晁渊炜的肩膀,陈思航圈住了他的腿。死尸比活人更沉重,诚如李万绦所说,他一个人很难搬动,这需要常年的锻炼,才有臂力做到,否则只能拖行。
“这个白色的毛巾桶。”李万绦说,“我?清空了,它不透光。”方青走过去,把桶从推车下拿出来,它有半人高,足够宽敞,他把桶推向李万绦和陈思航。
方青扶住边缘,不让这个桶因?受力不匀而倒下去。
“慢慢来。”罗云道在一边看着,说道,“先让他的脚平放下去。”
他见陈思航有点吃力,就在尸体的腰部托举着,现在是三个人共同搬运,重量一下子减轻了很多,陈思航感激地?看了罗云道一眼。
尸体的脚放进桶中,紧接着是腿,仍旧平放下去,罗云道调整了腿部的折叠位置,尸体还没有僵硬,仍然柔软,因?此改变姿势更加容易。然后是放下晁渊炜的上半身?,胸腔和大腿靠拢,双手叠放在膝盖上,弯下脖子,他的头颅嵌在其中。
晁渊炜的尸体完全蜷缩在了这个回?收脏浴巾的塑料桶里,李万绦往桶里盖上浴巾,直到覆盖得足够多,再也看不见他的人影。这个桶被搬回?了推车内。
罗云道换好了室内缺少的浴巾,方青则把垃圾桶的塑料袋套上,扯了几张纸巾当做垃圾丢了进去。一切都准备就绪,可以离开了。
陈思航不知道这具尸体要运向何处,但他下意识地?要跟着李万绦走,他仍然想尽一点绵薄之力,但此时他的肩膀被罗云道按住了。
“回?到你自己的房间?,今天?晚上你已经承受够多了。”罗云道温和且坚定?地?说,看样子不允许陈思航有否认的回?答,“好好睡一觉吧。等到明天?我?希望你可以尽量和姜州待在一起。”陈思航知道自己的精神状态不适合独处,他要隐瞒这个现实,他越不知道晁渊炜最终的去向,结果对他来说越好,罗顾问?在为他打?算。
陈思航心里有一种很混杂的情绪,不能全部归结于感激,他的确感激,但有一种比感激更强烈,如果没有罗云道,他很清楚自己的下场是什么,而现在,方青和这个清洁工的帮助,和陈思航本人没有半分联系,他就像紧紧抓着水中的一块横木,他希望罗顾问?能把他带离这片混乱的洪流,不管是对于方青还是对于这个陌生的年轻人,他都感觉自己更加亲近了,由此产生强烈的信任,甚至是奉献的感觉。如果有用得到他的地?方,他深信他能够抛开一切,只要罗云道需要。先前失手错杀晁渊炜的痛苦和迷茫不知怎的,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种转变来得如此快速,在经过了漫长的铺垫之后,陈思航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被这种情感倾向的支配,他顺从地?点点头,和方青和另一个叫李万绦的保洁人员告别。
“明天?见。”罗云道对他说。
第343章 砂石滩疗养院(22) 安置晁渊炜的尸……
安置晁渊炜的尸体是一个枯燥的工程, 避开摄像头,李万绦推车走货梯,罗云道和方青从消防通道下去, 绕路服务中心去往对面的双子?建筑。
据李万绦所说,当然?,他的消息来源正是来自早上和罗云道打招呼的中年女人, 那个叫李央聪的酒店保洁, 对面那栋楼在日常营业的时候是开着?的,只不过现在疗养院封闭,只为了招待从基地来的各位领导与职工, 所以入住率低, 就关?上了。
罗云道说疗养时间最长的有三个月, 难道这?三个月里一直封闭。李万绦说没错,但疗养院本身不属于纯盈利性质的机构, 所以这?点?亏损压根算不上什么?。罗云道又问这?么?偏僻的地方, 日常营业的客源在哪里, 这?里也不在风景区附近。
“这?个问题我问了。答案里一定有你感兴趣的地方。”李万绦看着?罗云道撬开二楼一扇客房的门, 所用的道具看样子?是从文件上拆下来的回形针做成,这?属于提前准备的工作。李万绦心想罗云道看起来可不像夜里行窃的盗贼, 难道说这?是密室玩家的职业素养。
为了方便记忆, 也有可能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低级趣味,罗云道把?藏尸体的地方选在了陈思航的房号208。三个人走进房间,更准确的是三个活人和一个死人。
李万绦继续先前没有完成的话题,说道:“恰恰相反的是,李央聪跟我说疗养院生意其实不错,抛开基地必须承接的固定客单,这?地方平时就是很多工会、一些企业以及很多社会团体的学习疗养场所。你们来之前, 刚走一个公司,上个月的时候,集体住了小半个月。上半年还有搞什么?气功学习的团体过来,也弄了一个月。“
“又是气功?”方青说道,“不会是香功吧。不过轻工二街道本就属于砂石滩区,这?样说来就很正常了。”
“说到香功还有一件事?。”李万绦想起来了就顺便告诉罗云道和方青,“我不是这?儿的正式员工,我只在这?里代班三天。顶替的是我同村一个叫李保平的人的职务,据李央聪说他是进城去了,但可能是去参加香功学习会之类的东西。”
“就三天?”罗云道反问,他关?注的不是香功而是话语中的另一个被李万绦掠过的要点?,他的神情有些晦暗了,“那三天之后?你会去哪儿。等李保平回来难道密室还能把?你送出去?不,我觉得这?是个提示。”
方青立刻接话道:“很有可能这?个密室的存活时间只有三天。”
“这?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李万绦心想自己怎么?就漏了这?一层,他只把?这?个当做自己的身份背景,默认自己是代班混进来的,都没仔细去想这?个问题,三天眨眼就过去,如果是纯粹遭受折磨的话这?是好消息,但他们是试图出去的那批人,“那我们今天就已经把?第一天过完了。草,这?不是什么?都没干嘛。我们在三天内该怎么?出去?出不去那我们不全?完了,在惩罚密室失败是真没命了啊。“
“别激动。”方青做了一个手往下按的动作,大概是因为和方青打过一架,对方青的能力有了认知,李万绦下意识安静了,他看了看方青,说,“你有什么?高见?”
“没有,但有一个事?实可以安慰你,梁丕和审珮都不到三天。他们目前为止都没出现。”方青的安慰方式一如既往,用别人的不幸来营造李万绦的幸运,这?种安慰方式很低劣,但是很有效果。
“他们没出现的原因是什么??”李万绦有些想不明白,“从身份上说,你们是研究员,我是保洁。但我看他们应该也不是酒店员工,我今天已经见了好几?个了,都不是他们。那他们得怎么?来这?个密室?还是说他们的密室和我们不一样。我知道审珮以前去过惩罚密室,是不是二进宫的人会和我们不一样?”
“思路很好,但有一个反例。”方青觉得李万绦的思考水平还不错,难怪能在密室活到现在,不是单靠审珮的结果,“我也去过惩罚密室。”
李万绦吃惊地看着?方青,说:“虽然?你现在是这?幅样子?,但我记得你不是高中生吗?你们高中生怎么?厉害成这?样了,时代在进步?”
方青笑着?说:“有可能吧。”他把?话题又转回关?于梁丕和审珮的猜测,说道:“他们应该有一个外?来的身份。如果明天还不来的话,那就是第三天,可以验证我和罗云道的猜测,密室的截止时间前他们肯定会出现。等到第三天才来,那他们是真得罪密室了。”
“为什么?这?次的时间这?么?短,就因为是惩罚密室?”李万绦抱怨着?,他没忘记来这?是处理尸体,招呼方青跟他一起把?这?个桶从车里搬出去,“之前的团体密室时间都很长啊。你们有思路了没有,怎么?从这?个疗养院出去。”
“没有。”罗云道很干脆地说,李万绦的眼神一下子?很忧虑,像被人招呼过来的流浪狗,但是什么?吃的也没给,失落地夹着尾巴离开那样,“缺失关?键信息的前提下,我并非是通灵大师。正像你所说,才第一天,我们都没干什么?。”
“我们是没干,只不过陈思航干了。杀人不是小事?吧。”方青从桶里捞出晁渊炜的尸体,把?他拖到床上,将床垫砸出砰的一声,说,“如果真的只有三天时间,那么?他的尸体也不必怎么?处理了。天气再热也不会三天就腐烂到能穿出这栋楼的臭味。”
他看到罗云道没有回话,反而站在床边不知在想什么?,就问道:“怎么?了?”
“先放那儿吧。”罗云道只是突如其来地感觉头骨内一阵抽痛,他努力克制着?自己吞下疑似止疼片的药剂的冲动,他掐着?自己的手背,用正常的语气说,“李万绦,你明天能打听?一下疗养院近期的入住客源吗,比方说上个来这?儿的公司是什么?,登记人是谁。”
“这?没问题。”李万绦想也不想答应了,说道,“眼下的情况我们不得不同舟共济了。我相信你的判断。”
罗云道点?点?头,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方青走过来问:“你不舒服,头又开始疼了吗?”
“是。“罗云道说,”先别管我,你们把?晁渊炜的衣服脱下来,裹上床单,尽可能把?尸体包裹严实,李万绦你要是明天能找到后?厨的保鲜膜,我们就再过来处理一次。把?他锁紧淋浴间里边,把?门都关?上,这?样比放在床上气味更少?。“
罗云道的指示很明确,方青和李万绦两个人一起做这?件事?效率很高,没过两分钟就把?晁渊炜扒得一块布料不剩,裸露出中年男人暗黄松弛的肢体,方青把?衣服扔在床头柜上,紧接着?抽出床单,开始像裹木乃伊似的打包晁渊炜。
罗云道没有留神去看他们,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疼痛越发尖锐,罗云道已经不再睁眼,因为场景已经变得十分模糊,他可能会像下午一样无意识地陷入昏厥之中,但他没有吃药,他还想再去看一眼在头脑中出现的信息片段,如果这?是忍受头痛是获得那段记忆的代价,他愿意忍受如此?折磨。
片段再一次涌现,这?一次更加清晰了,他觉得自己看见了什么?,他的意识如同长出了触角,拼命地想要触及那一片朦胧颤动的光亮。
他看到了地面,木地板,这?有点?眼熟,地板上有些红色的液体,是血液,他后?知后?觉,但他看到自己的手上拿着?厚厚一叠纸巾,吸干了那些血液,他在做什么??
他听?到了一个哭声,不是他自己,没有从他的胸腔传来呜咽的共鸣,而是另一个人,另一个声音,属于彷徨失措的年轻人,正在低泣。他感觉到自己张口说了一句话,但他没有捕捉到,或许是因为疼痛无法时时刻刻地忍耐下去,就像播放的视频突然?卡顿了。
视野正在发生变化,他的目光在移动,转向地上的这?具尸体,面容已经模糊到看不清楚,但他知道自己在清醒的时候会明白死者是谁。不知处于何种原因,他伸出手在尸体的脸上盖了一张纸巾,紧接着?他捂住了死者的口鼻,隔着?这?张纸巾。
死者正在死亡第二次,这?很奇怪,他心想。过了一会儿,他收回手,拿走纸巾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但他觉得尸体彻底安静了。房间里只有另一个年轻人忍耐着?的轻微的哭泣。
他听?到自己说:“过来帮忙。”
无论?他如何挽留,这?个片段就像褪色的胶片一样越来越浅,他的意识撒手而归,取而代之的是更强烈的头痛,他心想道他的忍受到此?就该结束了。他从口袋里拿出那瓶药片,拧开盖子?的时候差点?没把?药片一整个倒出去,他感觉到有人握住他摇晃的手腕,帮他把?药倒了出来,放进他的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