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沙子不太好建城堡，方青想起自己童年时刻的回忆，他试图用这?堆人造的沙子建点什么东西出来，最后只得到了十分扭曲丑陋的产物，这?座房子放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会让人觉得是正在被岩浆融化的危楼。可能?这?稍微打击了一点他的自尊心，让他以?后没成为一名?建筑工程师。很难说?梁丕选择土木工程是否也是由于这?样?一个巧合。但看到他后续的结果是常住在安息桥，想必这?个职业也没那么完美了。

方青放弃了，他的注意力在失败过?后很快被转移，他想去?海边游泳，洁白的水沫泛上白色的沙滩，远处碧波万顷，方青很渴望走入其中。但他没有被允许靠近，他的年纪太小了，母亲不同意这?么做，即使他会游泳，也愿意套上游泳圈。那个时候母亲还在，没有和方青的父亲离婚。但方青对她的印象早已彻底模糊，他只记得母亲把他拽了回去?，塞给他一个小孩子玩的沙滩皮球，让他在原地待着，父亲不知道去?哪儿了。

回忆从水底浮现上来，随着方青将自己的脸沉入水中，他与回忆在中途相遇，方青小心地勾勒着这?段真假难辨的碎片，他希望这?段记忆会是真实?存在的，倘若不是，他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

随着氧气?耗尽，方青将脑袋重新摆在在水面?上，呼吸了一口?带着泳池消毒水味道的新鲜空气?。他游到一边，看到罗云道躺在沙滩椅上，没怎么动弹，手脚平稳地放着，面?容平静，像是陷入了深睡眠之中，只不过?他的眼睛是张开的，偶尔眨眼，方青知道罗云道此时精神不在此地。

罗云道看了一会儿方青游泳，确认没什么问题后，他前往了自己的回忆。

他的记忆模式和方青是两个区别很大的系统，当罗云道在思考，或者是要寻找记忆中的细节，他就会回到他的头脑中去?。他的记忆是很情景式的，就像他能?再次重温，代入任何一个在记忆中的人的视角，挖掘出新的东西。这?是他深度记忆的模式，不像方青，他的记忆就像一连串的照片，很精准，但去?翻阅会损耗精力。

“过?去?的记忆是一扇带有锁链的门?，我打不开。”罗云道对方青解释过?他的失忆，“宋芝昌医生用催眠帮过?我，但是没有用。有人催眠了我，或许我的大脑在现实?中真的受了什么损伤也说?不定。”

他这?样?的头痛也是大脑损伤的一种表现吗，但为何只在这?个密室存在。方青心想，如?果这?个疗养院的密室剧情与真正的现实?所贴合，也许就在暗示罗云道失忆的原因。同样?都是玩家，表现出失忆症状的只有罗云道一人而已，再加上他的头痛和没有标签的药剂。

如?果要探寻原因的话，必须找到给罗云道开药的人才行。方青继续想着，仍然?背靠在池边，两手摊开摆放，游泳池的水是标准的一米八深水区，方青往下?躺的时候，水刚好没过他的胸口。他可以维持这个姿势享受，一直等到他的手脚皮肤被泡皱发白为止。

方青还想不通一点，假设何知君、姜州，他和罗云道、陈思航的确都是基地的研究员，那么其他玩家在现实?中真正的身份是什么。总不能是铜氓山基地的职工都集体进入密室中了。这是一种十分偷懒的笼统想法，方青从没这?么假设过?。

先不说没在疗养院出现的梁丕、李万绦和审珮，宋芝昌和唐净光也都是玩家，更不用提先前碰上的杨择、吕回，以?及拥有心象房间的程真，还有方青知道名?字，但此时懒得再在头脑中复述的其他人，这?些人不可能都是研究员，在他们身上没有那种资质，并不是说?是智力的问题，而是一种很难概括的投入性和服从性，而且兴趣没那么开阔，即使是再博学多识和热情外放的人，在这种封闭的环境下日复一日地工作，也会对自己的性格有所改变。

何知君是一〇七项目下的一个小组的副组长，陈思航虽然?隶属另一个项目，但却想调入罗云道手下?，姜州暂且不提，他在别的大项目里，剩下的就是方青自己，他和罗云道的联系不必多说?。五个玩家中，有四个都和罗云道能扯上关系，且都是密室的玩家。

那么把这?个推论扩展到其他人身上。宋芝昌这?个名?字就值得被圈画出来，她不光是安息桥的治疗医生，同时也是大脑器质性病变方向的专家，如?果是她给罗云道开的药，她和罗云道曾有交集，那么她被选中成为密室的玩家就说?得通了。只不过?在交集背后还有更深的原因，但方青目前的线索很少，无法推断中间缺失的链条究竟是什么。

他期待着下?个线索能?像他刚才的回忆一样?自己从水底浮现出来。不过?在此之前，是他自己应该从水里出来了，他估摸着自己已经在水池里游了将近四十分钟。水滴从他光滑的浅小麦色的皮肤上滚落下?去?。

方青用浴巾擦干身上的水珠，踩着拖鞋走到罗云道的身边，低下?头去?看罗云道的眼睛，问他：“回神了吗？”

“我就在这?里。”罗云道眨了一下?眼睛，看来他早于方青从他的记忆宫殿内出来。他从沙滩椅上坐起，从身侧的篮子里拿出另一块干净的浴巾，让方青低头。方青照做了，紧接着他的头发被罗云道用毛巾擦到半干。

“你会记住吗？”方青问，他的声?音藏在浴巾底下?，有些发闷。

“记住什么？”

“就现在。游泳池和沙滩椅。我在游泳，而你几乎像睡着了。”

“我会记住所有我用眼睛看到的东西。你不是也一样?吗。”罗云道回答，他再次把毛巾裹住，又擦了一遍，方青的头发不会再滴水了。只是有些乱翘，他用手轻轻地梳理了一下?，没指望能?恢复原状，看起来不那么可笑就行。

“我的记忆不像你那样?栩栩如?生。”方青说?，“你的记忆方法不适合我。要是我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在脑海里创造这?个房间，里面?就是这?段记忆，我把门?打开来，就是一个晴天下?的游泳池，闪着蓝色的水波，我能?够随时进去?游泳。你就在游泳池旁的沙滩椅上。“

当方青想短暂地逃避现实?的时候，他就能?进去?，可惜他做不到。

“你已经在里面?了。”罗云道松开手，把毛巾拿下?来，叠放在一边，“我现在拥有的记忆不多，所以?仅仅是一个小书?房内的书?架而已。我把很多记忆，密室的记忆，现实?生活的记忆都放在了书?架上。你要是希望的话，这?段画面?可以?单独成为一本书?，和疗养院的记忆切割开来。”

“你打开书?的时候，就会走进这?段记忆里？”方青对罗云道的记忆方式很好奇，尽管他们以?前也说?到过?。

“这?只是个想象中的动作，在我大脑中发生，其实?也可以?去?掉，但我喜欢这?么做。”罗云道缓慢地闭上眼睛，然?后睁开，方青心想罗云道此时此刻应该正在单独制作那本书?，一本很薄的小册子，和其他的硬壳书?籍一起摆放在架子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你想取什么样?的标题？”罗云道问。

“《游泳池》？这?会不会太直白了。”方青没什么取名?的天赋，他忍不住笑着说?，“《方青与游泳池》？听起来好像我开了一个游泳馆一样?。算了，还是你取吧，这?是你的记忆。”

“更准确地说?是本合著。”罗云道没有说?他最后取了什么名?字，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注视着方青把浴巾披上，免得中途遇上人，他的形象有伤风化。他们要回到疗养院的服务中心，方青会去?冲澡。其实?罗云道也想洗一个，他觉得躺了四十分钟，身上多少没那么干净，但一个小时前他才刚洗过?，还是不要这?么频繁为好。方青可能?会露出不赞同的目光，并且说?罗云道这?样?不健康的洗澡方式，早晚有一天把自己洗脱皮。

他很高兴在这?段时间里没有一个人来打扰，没有困惑的玩家，没有写满秘密的NPC，只有他和方青两个人，独占着这?座游泳池，好像此时此刻疗养院内只有彼此二人。但这?种宁静和不被打扰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可能?就在下?一秒，在下?个时间段，突然?发生了什么事，再次卷入动荡不安中。他仍然?庆幸拥有这?两个小时的时光。

罗云道在浴室外等待着，他舒适和涣散的情绪逐渐压抑至内心的深处，当方青从浴室出来时，他会再次变得像原先那么镇定和谨慎，随时准备着密室给他的提问。只不过?他感觉自己需要点什么来恢复他的头脑。

他下?意识地想从口?袋里拿出那瓶药，当他的手指接触到塑料瓶时，他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对于药物的依赖看起来不是个好征兆。在斩首之邀那个密室里，他的滥用倾向已经很明显了，他警告着自己。他掐住手背，用疼痛为这?个动作打上烙印。

第335章 砂石滩疗养院（14） 姜州总感觉自己……

姜州总感觉自己?有?什?么事忘了, 没想起来，而且这件事还挺重要?。他坐在椅子上?苦思冥想的时候，陈思航还在一笔一画地抄写着自己?的思想报告, 姜州的视线下移，看到陈思航写的速度并?不慢，看来这种书写习惯果然是经年累月造成的, 如果叫姜州这么抄写, 没过一会儿他的手就完全僵掉了。

姜州重新梳理着从陈思航身上?得来的信息，他想转组，为此还给晁渊炜送礼, 转组的原因是在这看不到前途, 转组失败是他资质不合格, 但罗云道给了他合格，他心怀感激。说?到罗云道, 他还说?罗顾问参加了计划, 而这个?消息是从他的堂姐那儿得出?来的。

他的堂姐是姜州忽然捕捉到了这一零星的闪光, 陈玉函, 这个?名字很耳熟，而在不久之前他刚听说?过, 但不是从陈思航的嘴里。他终于想起来了, 方青在还魂街那个?密室说?过，他说?在白石仓的行政办公室，他找到过一本诗歌节选，里面的编者叫影子人，而这个?办公室属于陈玉函。也就意味着陈玉函很有?可能认识诗人，从而解决诗人到底是谁，诗集到底是怎么寄送给台庭梅的问题。

可惜还魂街那个?密室他们并?没有?通过, 也不可能再返回去，现在解谜多少也有?点像马后炮，失去了意义，姜州心想。

不过看起来陈玉函是个?挺关键的人物，他又想到陈思航说?为了感谢他帮忙，他可以弄点东西进铜氓山，减少审查时间，而多半就是通过陈玉函的关系。这么看来陈思航与陈玉函的关系不错，堂姐弟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但在铜氓山这个?地方，即使原先不太亲近，也会随着利益往来越来越熟。

他得找一个?借口去打听陈玉函的事情。姜州说?道：“你?写到哪儿了？”

“在第二点。”陈思航很快回答道，显然他并?不是在全身灌入地投入在抄写当中，但他的手也没有?停下来，甚至没有?放慢一点速度，他三心二意的本领可见一斑。

“和我说?话你?不会抄错字吧？”姜州问。

“当然不会。”陈思航说?道，“要?我说?这肯定?是一种训练。我练过字，虽然我的字看起来还是很烂。但以前我每天必须写满好几页纸，你?懂的，练大字，特别无?聊，我就偷偷听收音机，耳朵听到的东西和手里写的并?行不悖，一开始我会写错，写着写着把?听到的故事也写了上?去，导致浪费了一张纸，渐渐我就不会了。所以，我得说?，欢迎和我聊天，完全不会打扰我。事实上?你?不和我聊天我还会很无?聊。“

姜州发出?轻松的笑?声，说?：“我刚在想送礼的事情。”

“怎么了？你?也有?要?送礼的目标。别告诉我你?也想转组。”陈思航哈哈一笑?。

“算是吧。”姜州含糊地说?，而他知?道这种事陈思航肯定?不会刨根问底的，所以他很成功地糊弄了过去，“我看你?刚才说?的两罐营养奶粉就不错。这应该没有?很贵吧。”

“还好。你?也想要?的话我给你?带点进来。”陈思航说?道，“进口的。五十元一罐。这个?没法送你?，要?从你?的补贴里扣除。因为进口的东西我的账上?已经挂不了了。”

“你?是通过陈玉函的渠道吗，你?说?她是你?堂姐，又在行政岗。”

“没错。你?想跟她单独联系的话我可以介绍。但她肯定?会杀你?的价，所以报上?我的名字。看在我的份上?她不会狠狠地宰你?一笔。”

“这..不会有?风险吧？”姜州故意用有?点犹豫的语气试探道。

“只要?你?不让她帮忙给你?带一个?火箭筒进来。”陈思航说?，忍不住又开了一个?玩笑?，“但是火箭筒的零件也许可以，不过你?得自己?组装。你?可能不太了解行政那边的办事流程。百分之九十的时间，他们都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平时都无?事可做，而且行政处很多都是‘自己?人’。”

“自己?人？”姜州重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