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车上下来，他的两?只手都没闲着，一手举着一个雪糕，右手的那支包装袋已经被拆了，他又试着舔了一口，惊喜地?发现没有把他的舌头冻得黏上去?，他就放心了。

他和审珮两?个人坐在喷泉的边上，边缘用的是大理石，而且比较宽，就和正常凳子的宽度差不多，不至于?让李万绦坐着一屁股栽进水池里。

兴许是审珮干坐着觉得很无?聊，他对李万绦说：“那支给我。”

李万绦笑着说道：“都和你说了，吃了不会毒死人。而且我觉得挺好吃的，虽然冰碴有点多，但这种奶油雪糕可比现在的质量好多了，现在的添加剂多得要命。”

审珮没有理他，只是从?李万绦手里把那支雪糕拿了过来，他脸上那副表情好像是李万绦再多说一句，他就会把李万绦的头按进喷泉池子里，把他活活溺死。所以李万绦不再说话?了，只是享受地?吃着自己的雪糕。

两?个人都安静坐在喷泉边，只有喷泉的水流声，就像在身后下着连绵的小雨。李万绦吃了一会儿?，就又想说说话?了，他挺喜欢说话?，他对审珮有种百折不挠的精神?，如果?有一天他能把审珮的话?匣子聊开，那可能是他这辈子最有纪念意义的时刻。

“我觉得这个密室还挺好的。”李万绦说道，“干的活不累，比上个密室好多了，就是尸体太恶心。”

这辆三轮垃圾车就停在喷泉的不远处，李万绦抬头望去?，车还好好地?待在原地?。在这里他都不用担心车放在附近被偷走，在李万绦现实中住的地?方，要是他敢把这种三轮车放到路边上，还不上锁，他扭个头的功夫就能被人骑走。

审珮说：“好在哪儿?。你想到怎么出去?了吗？”他吃雪糕的方式喜欢一口口咬下来，还好这根雪糕已经放了一会儿?了，要是李万绦刚拿出来那会儿?，审珮的牙齿会和这根雪糕一起两?败俱伤。

“我不知道。”李万绦摇了摇头，“我没看到什么跟‘门’和‘离开’有关的消息。这里不是有罗云道他们在吗，我们跟着他们出去?就行了，就跟上一次一样。只要我们跟对人。”

“你真的相信罗云道？你压根不了解他。”审珮说道。

李万绦顿时感到一种被倒打一耙的委屈，连雪糕都顾不上吃了，说道：“最相信他的不是你吗？我跟他是不熟，但我跟你熟啊。还是说你的想法改变了，这次我们要单干？但我得先声明一下，你知道我是真的不太会找线索，你可别到时候在我身上发泄怒火。”审珮擅长杀人是不错，但密室里永远不能靠杀人来通关，就算把NPC全杀光，出不去?还是出不去?，只有找到密室引导的那条生路，他们才能逃离密室。

所以李万绦和审珮组队的时候，两?个人都会找到一个看上去?更聪明的玩家绑一块儿?，审珮能起到震慑作用，不至于?让他们找来的“军师”反水，他们一路都是依靠着类似的方法过来的，从?无?例外。

“我选择相信他是因为我不得不这么做。他是目前为止掌握密室消息最多的人，应该说是他们那个小团体，掌握的消息比普通玩家要多。”审珮说道，“这对我有用，我真正要的不是逃离这个密室。密室彻底消失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

李万绦听得云里雾里，审珮的事他了解的很少，除非审珮主动告诉他，否则他对这个人的了解就是他叫审珮，还清楚他的长相，别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这是第一次审珮接近于?和他说个人隐私相关的话?，于?是李万绦好奇地?问?道：“为什么？我以为每个人都想逃离密室。”

李万绦在心里开始给审珮寻找他不想要逃离密室的理由。联系到审珮的所作所为，李万绦立刻就想到一个合情合理的原因，那就是审珮的杀人“爱好”，他可以在密室里可以肆无?忌惮地?杀人为乐，而且不会受到任何法律制裁，无?论是玩家还是NPC，他想杀就杀了，而一旦离开密室，他就必须抑制自己的种种冲动，他的谋杀会给自己惹上无?穷无?尽的麻烦。假如密室彻底消失，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也会随之逝去?，他的下场只会以在监狱中作结束，就算运气好，没被抓住，他的一辈子也会在外面?逃亡，不可能固定在一个地?方。

“有什么东西是只在密室中有而在现实中不存在的？”审珮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好像印证了李万绦的猜测，他又问?道，似乎是想要换个话?题，“等密室彻底结束后，你会做什么？”

“老样子呗，什么都不会改变。”李万绦舔了一口雪糕的底部?，光顾着和审珮说话?，差点让它流到手上了，“我还是住在那个破地?方，没钱了出去?打点零工，有钱了在屋子里躺着，反正我不用租房，五毛钱的馒头也能吃得下，就这样。要是密室不死人的话?，我觉得密室挺好的，多有意思啊，我生活中哪里有这么多乐子，就跟看电影似的，不过现在我是自己在电影里，演一个无?足轻重的配角，导演偶尔给我来几?个镜头。只可惜这是恐怖电影，我看的时候爽，自己参演就没那么爽了。为什么这个密室不能变成那种升级打怪的类型，或者在异世界探索什么的，别出人命就好，那我愿意一辈子都在现实和密室里穿梭。”

审珮简单地?终结了李万绦的美梦，说道：“没那种好事。”

“也是。”李万绦叹气，“没那个命呗，又不是我看的那种网文主角。你呢，你打算干什么？”

“我没想过。”审珮吃雪糕的速度比较快，毕竟他是一口一口啃的，比李万绦的舔速度自然是快了不止一星半点，“也许我会出国?。”

李万绦心想审珮要是身上没背通缉令，出国?还方便点，反过来的话?他只能偷渡了。要是真到那个地?步，李万绦只能祝审珮好运了。

“东南亚吗？”李万绦随口一说，等到密室消失，他和审珮应该也不会再联系了，不过他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等到这一天，刚才审珮的语气太笃定，“你知道密室会消失？刚才问?我问?得这么肯定。”

“只是预感。”审珮对李万绦敷衍了一句，李万绦也知道审珮说的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但他不在乎这个，尽管和审珮组队堪称伴君如伴虎，但要是没有审珮，李万绦可能早就死了，所以总体来说，他的内心深处还是信任着审珮，可以说是盲目信任。

两?个人不再对话?，主要是审珮不再主动说话?了，而是用眼神?催促李万绦赶紧吃完。李万绦只好不再仔细品味雪糕，而是花了几?秒囫囵地?吃掉最后三分之一，伸手将审珮放在喷泉边的木棍拿起来，两?人一起走到三轮车边，李万绦把两?根雪糕棍丢进簸箕里，然后抬腿翻上车。

在还魂街道办事处便民服务中心的后门附近，有一个垃圾回收总站，摆着几?个一人高的大垃圾箱，把李万绦和审珮一块装进去?都绰绰有余。不过这几?个垃圾箱是收集正常垃圾，还魂街的街道上不至于?一尘不染，垃圾桶里也有东西，他们把这些?垃圾倾倒进垃圾桶，车上的另一袋装着邹佳凤的垃圾袋，则放在了回收站的工作间内，那是一个很小的封闭窗户的工作间，看着像集装箱改建的，没有人看守，门上了锁，社?工把钥匙给了审珮。

工作间内已经有三袋垃圾了，李万绦心想应该是之前更新换代的居民，要积攒一段时间，再统一送货，这是社?工交代给他们的。至于?送到哪儿?，她没说，估计到时候就知道了。

两?个人还站在工作间内，没有出去?时，审珮忽然对李万绦说：“我要去?街道办一趟。“

“现在？”李万绦纳闷道，“你要干坏事也得晚上吧。这大白天的...“

审珮看李万绦的目光就好像李万绦说了句极其愚蠢的话?，他说道：“你以为街道办的人还值夜班？”

李万绦顿时恍然大悟，但他又小心翼翼地?向审珮建言献策，说：“街道办的人不好随便杀吧，万一NPC身上有什么重要线索没有打听清楚。我们不就错失了出去?的机会。”

“谁说我要杀了。”审珮反而对李万绦笑了笑，他的五官不笑的时候就看上去?让人不舒服了，笑起来更是如此，也不知是天生就这样，还是另有他因，但排除心里发慌的感受，李万绦仍然认为审珮够得上长相英俊的形容，“是因为你跟我相处久了吗？我发现你对我总是有种刻板印象。”

李万绦心想，他对审珮的所有的刻板印象全都是靠审珮自己的努力，要不是审珮从?一开始就表现得像个变态杀人狂，他也不至于?对审珮的每一项行为都用最坏的打算。

第317章 死水（2） 审珮早就观察过这里的环境……

审珮早就?观察过这?里的环境, 心里有了计划。罗云道对?他的要求就?是不要惊动在?大厅柜台的社?工的情况下，潜入街道办的办公室。所以他不能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进去，他只能另想办法。关键是如何绕进去, 办事处的后门，他们第一次来工作间?拿环卫制服和清扫工具时，审珮就?发?现它是用砖头封死了, 任何人进出都只能从前边大门进。如果是上锁的门, 审珮还能想办法撬锁，但这?种水泥封住的砖墙，他一定会弄出动静, 这?还是他能找到?冲击钻和锤子的前提下。

而?垃圾站这?边, 有着?很好的地理优势。审珮目测过距离, 刚好可以让他爬上垃圾桶上边的遮挡棚，然后跳过去。遮挡棚边缘和被封死的后门的上边缘距离不到?三米, 大致在?两米七左右, 这?远在?他立定跳远的安全距离之下, 压根不需要助跑。他攀在?上边缘, 可以从旁边的水管往上爬一段路，就?能从二楼没有关住的窗户翻进去。这?条路线无需经过前门大厅, 而?在?审珮脑海中丝滑地运行了一圈后, 他觉得?可操作性相当高。

审珮对?李万绦说道：“你?想在?这?里等我还是跟我一块去？”

李万绦就?问审珮怎么进去，进去做什么。审珮没有说他的目的，只是告诉了李万绦他的计划路线。李万绦抬头望向那栋二层平房，本来不高的楼经过审珮一番轻描淡写的描述后，李万绦看了两眼只觉得?头晕目眩，不由地设想自己?从雨棚没法跳过去，像是半空没油了一样, 滑稽地当空落下，摔成骨折的画面，也许门牙都要摔掉两颗，在?密室他可没有医生可以给?他治疗骨折和镶假牙。

李万绦咽了口唾沫，紧张地说道：“审珮，要不你?还是自己?去吧。我肯定拖你?后腿，这?太远了，我跳不过去。而?且还得?爬水管，我没你?那个身手啊。”

审珮打量了李万绦一眼，从头到?脚看了看，就?像在?评估一头猪能不能出栏，他说道：“你?在?这?跳远试试看，来。”他的语气不容李万绦拒绝，仿佛是进行体育测验，每学期一次，还不测不行，就?算腿断了都得?在?下学期把数据补上，他无处可逃。

李万绦差点同手同脚地走到?一边，两只手都不知道怎么摆了，什么时候下蹲，胳膊到?底什么时候往前摆手，到?底是前摆的时候下蹲还是后摆的时候下蹲，预备动作做三秒审珮是不是已经不耐烦了。他已经弄不清楚了，本来自然配合的动作，他做起来无比别扭，好似四肢生了锈，但他又不能装作不擅长体育，故意跳近，这?一定会被审珮发?现，而?且触怒他，这?和审珮对?着?干的态度太明显了。

李万绦只好尽全力往前跳去，在?半空中缩起脚，他记得?这?样能跳得?更远一些，最后双脚落地的时候他失去了平衡，上半身一个前冲，要不是手及时撑住了水泥地，他差点就?向审珮五体投地了。他站起来，回?头评估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跳得?有多远，不知道有没有两米，可能快到?两米了，他估测着?距离，并且等待着?审珮的检阅结果。

“算了。”审珮见李万绦的确在?跳远这?方面很一般，就?不打算让李万绦上去拖他后腿，哂笑着?说，“你?就?在?这?待着?吧。”

李万绦简直如蒙大赦，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当场庆祝庆祝，但他只能缩着?脑袋一声不吭，生怕被审珮看出自己?的喜悦，审珮自己?心里知道是一回?事，但李万绦敢表现出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这?就?像李万绦当时上的一所中专，那所学校实行军事化管理，他在?普通学校总是逃课，被家长送进去后，每天夹着?尾巴做人，心里把老师和教官骂了一万遍，与此同时，也没把家长忘了。这?些人心里清楚，底下的学生天天背着?他们肆意辱骂，但敢当面叫骂的人很少，没人想主动被罚。在?操场上罚跑一万米，不跑完不能吃饭，就?这?个能把李万绦折腾死。

审珮走到?垃圾站的大棚下边，这?个遮挡棚也挺高，周围除了垃圾桶就?没有可以攀登的东西了，李万绦看审珮冲他招了招手，就?老老实实地走向审珮，双手撑着?膝盖半蹲下来，审珮往后退了两步，一脚踩在?李万绦的肩膀上借力，他没有用多大的劲踩，李万绦和他配合了不是一两次，知道自己?大概会受多少力，不至于在?受力的一瞬间?整个人跪下去。

审珮腾空上去了一小段，他的双手攀住大棚的边缘，紧接着?利落地翻了上去。他站在?大棚上，这?种铁皮遮挡棚下面支着金属架，可以承载一个成年人的体重，只是随着?他往边缘走去的时候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他在?边缘站定，李万绦眼睁睁地看着?审珮很轻松地纵身一跃跳到了近三米远的地方，轻巧而?平稳地落在?了大门上方，那里有一条只有一个脚掌宽的上边缘，在?以前起到?些许遮雨的作用。审珮跟只壁虎似的往右边的水管爬去，那速度非常快，李万绦只感觉自己眨了几下眼睛，审珮已经在?攀爬水管了。

审珮顺利地通过水管爬到二楼的高度，将手伸进窗户的缝隙中，从内把窗户打开后，翻身进去。他一整个流程都不到五分钟。李万绦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不知道审珮在?里面要花多久的时间?，他从垃圾车上找到?了一张相对干净的硬纸板，看起来比地面干净一点，他铺到?地上，席地而?坐，他要是站着?等，那和军训有什么区别，他很想抽烟，李万绦没有烟瘾，要是此刻他有手机，他就?更能打发时间了。把烟点燃，就?像点燃一支香，都是看着?烟气往上飘的过程，不过后者是祈福长命百岁，前者恰恰相反，是把自己的生命点燃了，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

李万绦特别讨厌什么都不能做的独处，在?被关禁闭的时候，他把自己?从小到?大认识的每一个人都想了一遍，甚至都要把小学班级里所有同学的脸和名字都要对?应上了。从此以后他在?独处的时候再没有东西可以想，就?好像他的人生在?那个时刻就已经把回忆的营养都吸干了，让过去变成无法重复咀嚼的粉末。

他没有什么好做的，只能祈祷审珮一切顺利，快点结束，随后下来解救他的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