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复杂。”罗云道说,“只要你?做好准备,我们随时都能离开。”
方?青自嘲地摇了摇头,说:“我感觉我近期之?内都没?办法?准备好了。我总是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边界,我的感情?根本无法?分辨真假。也?许我在安息桥的治疗没?有错,我就是有点不太正常。”
“你?认为?是真实的东西?也?不一定是真的。”罗云道抓住了方?青搭在座椅上?的手,方?青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反过来紧紧握住罗云道的手,“方?青,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是真实、真相?,还是一种知道是真实,所以放下心来的,心灵上?的安慰?即使找到了那个最后的真相?,但会引发一个很?坏的结果,这样你?也?可以承受吗?”
方?青感受着罗云道的温度,比他略低一些?,他能感觉到皮肉下的手骨,他抓得?那么紧,就好像这是他唯一能感受到的真实的事物,他问道:“能有多坏?”
“一切都不复存在。”罗云道说的话仿佛是在恫吓,但他的表情?很?严肃,“所有的一切。我没?有骗你?。”
“你?怎么知道...”方?青没?有感觉到罗云道在撒谎,但他的确能感觉其中?的不对劲,这肯定不是铜氓山基地版本的罗云道,这更像是“另一个人”,他决定赌一把,只是说出一个名字而已。
方?青试探道:“罗业,是你?吗?”从最初、最开始的那个罗业,方?青第一次认识,诱发他癫狂而绝望的幻想的罗业,在密室的剧情?中?不愿让宏愿降临而自杀的那个人。
他没?有从罗云道的眼睛里看出任何意外,他再次说,用更加坚定的语气说道:“罗业。”
“看来我也?很?快就露馅,没?比你?好多少。”罗业突然伸手用力扣住了方?青的后脑勺,方?青只感到有一股力量把他的灵魂,或者说意识从中?推了出去,眼前的世界再也?看不清楚,所有的线条和色块支离破碎,旋转在一起?,最终他短暂地丧失了知觉。
等他重新找回自己,发现自己站在一处一无所有的地方?,他一下子就想到了程真告诉他的话,关于世界的缝隙,程真在那里看到的是罗业的背影。
而这次方?青发现自己和罗业面对面,就好像他们仍然在天井下的长椅上?对话,只不过换了一个地点,所有的道具都清空了似的。
“长话短说。”罗业一开口,方?青悚然地发现从他的嘴角流出鲜血,“我现在不能带你?停留太久。密室在找我,宏愿也?在找我,我躲在罗云道的躯壳中?,那是一段既成的事实。你?听好,如果你?要找到真相?,一定要让罗云道恢复记忆,他是所有的关键。届时我会回归于他的记忆。让他对你?不能再有秘密,还魂街是你?们最后的机会。这个密室非常特殊,不要选择那条正确的路,让所有人进入惩罚密室,从那里返回真正的现实。“
罗业越说越快,他流出的鲜血几乎要把他的喉管堵住,他不得?不捂着嘴咳嗽了好几声,才继续说:“你?所在的现实只不过是密室给你?的错觉,你?一定要相?信我。你?要找到真相?,就必须这么做。但我发誓真相?会让你?无比痛苦,所以我并不建议。总之?,决定权都在你?。”
他把手心上?的血甩了下去,侧过身让开了一段距离,方?青才看到在罗业身后有一道类似门的东西?,那是一个用语言都说不出来、无法?描绘、无法?想象的空洞,罗业一把抓住方?青的后背,将他推了进去。
第294章 入住还魂街(34) “时间到了。” ……
“时间到了。”
方青一回神就看到周衷振合拢了手中的书本, 对自己说道。他看到了那本书的封面,书名?一晃而过,但这个封面太特殊, 九个人头照片围成一圈排在一起,方青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香功概论,看来新界中学书架上这样的藏书不止他找到的那一本。
方青发现自己坐在距离周衷振不远处的课桌边, 桌面上的那张试卷上已经被他写上了题目, 光有题目,内容一个字也没有,一片空白, 他硬着头皮把试卷交了上去, 但周衷振好像压根就看不出来试卷上有没有字, 目光扫了一遍,对方青微笑着说:“很好, 明天晚上你再?过来上课。”
方青定了定神, 说道:“可是周老师, 我在上面什么也没有写。”
他不知道这样“激怒”被设定好程序的NPC有什么后果, 最好不要是恼羞成怒。罗业说的到底有点含糊,他说还魂街是最后的机会, 这个密室不能选正确的道路, 难道方青需要在每一个选择上和原来自己的做法背道而驰,如果换做之?前,他肯定就会当?成密室的设定从教室离开去寻找罗云道了。
“这不就是一种?人生选择吗?”周衷振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缓缓说道,“这就是你一直以?来的选择,什么都不写,什么都不做, 方青。”
周衷振的下一句话又?是:“很好,明天晚上你再?过来上课。”他的语气?与停顿和半分钟前没有丝毫区别。
要不是方青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他几乎要以?为周衷振的上一句话是他神经紧张产生的幻听。
方青再?次说了一遍他什么东西都没有写的话,周衷振不再?回复了,只是神态呆滞地看着方青,方青忍不住在他面前挥了挥手,看不出一丝对于老师的尊敬。
周衷振仍然没有任何反应,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方青只好放弃和他继续沟通,转身离开了教室。
等待的队伍渐渐缩短,何知君焦灼地等待着,在还剩下十余个顾客时,她看到从巷子中冒出一个高大的人影,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袖衬衫,肩膀的部分放量没有那么宽松,那两边的衣料都绷紧了。
梁丕笑容满面地朝何知君打了个招呼,说道:“姜州还搁里面打工呢?”他很有分寸地没和何知君站在一起,而是在几步远的距离就停下来,尽管换了一身衣服,他不想让何知君闻见?他身上可能残留着的血腥味。
“快结束了。”何知君说,“没有新来的居民。你看到罗哥了吗?”
“碰面了,他还在找方青。”梁丕耸动了一下肩膀和胳膊,显然那块地方卡得他有点难受,他说道,“我估计方青的处境和姜州差不多。一个人被关在黑店里,不干完活出不来。一个是被关在学校里,不下课就没法出去。”
何知君觉得梁丕说得有道理就点了点头,何知君对于梁丕一直都有种?心?里发怵的感觉,虽然从年龄上看,罗云道和她也有点“差辈”了,梁丕年纪更?大,但也比罗云道大不了几岁。可是两个人给人的距离感不一样,梁丕笑嘻嘻的样子,并?不能让何知君觉得他好相处。这人就像笑面虎,真?要说梁丕是不是干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何知君说不上来,举不出详实的例子。
如果方青要一五一十讲给她听的话,她一准会觉得自己的直觉一点也没错。所以?她和梁丕之?间实在没有太多的话可以?说,就像猫和耗子,两者之?间没有共同语言。
彼此都陷入了沉默中,何知君对这种?沉默很满意,她更?不想找话题和梁丕硬聊,关于还魂街的话题她已经从罗云道那里了解了很多。而梁丕似乎很自在,这个人没有适应不了的环境和忍受不了的尴尬,他斜靠在路灯边上吹口哨,吹得不成曲调,如此乐感去应聘小学音乐老师绝对成不了事?,难怪只能当?保安。
最后一个客人提着塑料袋离开,何知君站在店旁边探风,而梁丕则在两分钟前走去了油炸伟人头店铺的后门。
“姜州,能听见?我说话吗?”何知君道。她特意靠近了窗口说道,她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姜州的回复,也听不到店内的动静,不知道他在里边到底有没有事?。
她直起身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直到她看到两个高矮相差颇大的身影从一条巷子中出现,她才放下心?来。
姜州走近了,何知君看到他头发上全是汗,一缕一缕地黏在一起,就跟抹了发油一样,因为样子太邋遢了,他索性?把额头上边的刘海全部往后捋,这就有了上海滩的感觉,看上去成熟了一些,这种?样子倒是梁丕喜欢的,他说道:“这个造型不错。”
“您这是哪个年代的审美?”姜州无奈地对梁丕说,接着说起困在炸货店的事?情,“后厨太热了,油温特别高。我还很讲卫生条件,戴了围裙、口罩之类的东西。”
“你怎么不脱?”
梁丕很不能理解姜州的瞎讲究活受罪,他又?不是罗云道,说:“热了就脱呗。别那么讲卫生,那帮人早都死?了,食物中毒死不了人。”
“店里有一本操作手册,上面都有流程,我怎么敢不按流程来,万一出问题怎么办。”姜州解释道,“我就是按照手册上的流程进行操作,怎么炸人头它都一步步写在上面。”
何知君想起姜州发出求救信号的那张纸片,知道确实是怎么回事?,但最大的疑问姜州并?没有说明,而且何知君并不打算就让他这么糊弄过去。
“你为什么在这家店,你不是在新界小学当?音乐老师吗?”何知君问道。
一旁的梁丕也用?险恶的眼神示意姜州立刻全?部交代,姜州高举起自己的双手,一副彻底投降的架势:“两位听我说,我一定跟你们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请大人们明鉴,我绝对不是敌特啊。”
姜州说他不是主动要来这里工作的,这个活是经人介绍。
“我的登记证明上的确只有新界小学音乐教师的这份工作。但是社工对我说,最近劳动力短缺,我这个音乐教师的岗位每天顶多一节课,很空闲,问我有没有兴趣再?做一份兼职。两份工资加起来可以?让我去住家属院的房子,不拥挤学校的教工宿舍。”姜州苦笑着说,“这么明确的任务引导,我能拒绝吗。自然是当?场就答应下来。”
何知君这倒是很能理解姜州,玩家度过了几个密室,贪生怕死?的基本再?没下文,一旦有线索出现,就必须要抓住。姜州只是做了但凡有经验的玩家都会做的事?。
“谁能想到我要炸的居然是人头。那么多人头就吊在天花板上,用?铁钩吊起来,我一抬头就能看见?,就好像一片人头灯笼,全?都炸成了金黄色,往下淅淅沥沥地滴着油。”姜州描述着这个场景,脑子也回想了起来其?中的细节,他闻着自己身上浓郁的油炸香气?,忍不住干呕了两声,他从何知君和梁丕身边逃开,找到路边一个铁皮垃圾桶,在那里他扒着垃圾桶的边缘想要忍住呕吐的欲望,结果他看到被扔在垃圾桶里的两个饭盒,有一个盖子敞开着,其?中的油炸人脑掉了几块出来,就在垃圾桶底下。
生理上的食欲和心?理上的反胃纠结在一起,姜州实在忍不住了,弯腰蹲了下去,仍旧抓着垃圾桶的边缘,生怕自己对不准吐在外面,胃里没有消化的食物逆着食道涌了出来,喷洒在了垃圾桶内,和这堆油炸人头混在一起,形成一滩奇怪的大杂烩,在这堆呕吐物里,除了酸水外他还看到了在中午随便找了家面馆吃的没有消化彻底的面条。
看到别人打哈欠何知君会忍不住跟着也打一个,听到姜州在那里吐得凄惨,何知君脸色发绿,捂着自己的嘴生怕她布姜州的后尘,也忍不住跟着吐出来。如果她也不得不吐的话,她还得跟姜州争抢这附近的唯一一个垃圾桶。
这三个人中只有梁丕毫无反应,看何知君和姜州两个就像看两只吃坏肚子的宠物狗,他不解道:“有这么恶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