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知君看到梁丕神色如常的样子也十分意外,好奇地问:“你不觉得这里的香气?特别浓郁吗?”
“很香啊,我也闻到了。”梁丕无所谓地说,“要不是怕吃进去有什么问题,我都想买一份来尝尝了。”
“这是人头...”何知君因为要忍受呕吐的欲望,说话十分艰难,“全?是人头。”
“你们就是联想得太多了。人头而已,在密室里死?人和尸体见?得还少吗。只不过烹饪了一下,把你们恶心?成这样。”梁丕想起罗云道在上个密室的壮举,心?想就算到那个程度,梁丕也没有作呕的感觉,只要罗云道不邀请他来一起尝尝就好,“别想太多。这都不是真?的。”
理智上何知君认为梁丕这一套思维非常管用?,不管应对都很管用?,只不过何知君尚且达不到这个境界,因此理论只是理论,实际则是另一码事?了。
过了几分钟姜州呕吐的声音终于停止,看来他也没那么多东西可以?吐,最后干呕了几声确定自己吐无可吐,才终于慢慢地站起来,他的腿都蹲麻了,一时间动作十分迟缓。
“你这会儿感觉怎么样?”何知君问道。
“还行。”姜州从兜里找到一张中午在面馆用?剩的纸巾,将嘴角的湿痕擦了擦,真?是等要用?的时候才遗憾自己为什么不多带点纸巾,“现在好歹不会走着走着就吐出来。”
梁丕走过去拍了拍姜州的肩膀,何知君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就问姜州是怎么从店里边出来的。
梁丕便对何知君说:“店的后门贴满了封条,等我过去的时候,那几张封条一撕就撕下来了。我敲了门,姜州从里边就能把门打开。“
“我明白了,罗哥之?前跟我说那扇门全?被封条贴住了,一点也撕不下来。”何知君道,“果然和他说的差不多,只有姜州的工作完成,他才能出来。”
“我们在还魂街过的是居民的生活,密室不可能一下子就把我们困死?在第一个晚上。”梁丕说,“不过,要是没人过去看看,说不定有封条在,那扇门仍然打不开。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这就是队友的重要性?嘛。”
何知君和姜州同时在心?中想到,原来你还记得姜州是你的队友啊,老半天都不见?踪影,何知君都比他像姜州的队友。
第295章 入住还魂街(35) 这不是一个促膝长……
这不是一个?促膝长谈最好的时间, 也不是一个?最好的地点。在方青的理想环境下,他应该和罗云道去一个?咖啡馆,在一个?无人的午后, 沙发又软又舒服,陷在其中像被抽走了骨头?,菜单上一杯咖啡就要六七十。他觉得这种充满了小?资情调的环境是罗云道喜欢的。倒不能?完全说错, 在所有的要素里罗云道最需要的是安静。
彼此在安宁中, 在喝完一小?杯咖啡后,罗云道会告诉他一切,那时方青既不会为罗云道曾经的隐瞒而恼怒, 也不会因为隐瞒的故事而悲痛, 他会比罗云道更平静地接受, 接受一个?在阳光下渐渐明朗的结局,接受全部, 无论对?错。这是他曾经幻想过的最完美的密室之后的结局。
但不是这样, 在“学生阅览中心”下边, 在一张毫无美感的食堂用桌充当阅读桌椅的边上, 两个?人碰面了,罗云道找来的速度比方青想象得要更快, 他以为自己出了新界中学后罗云道才会找到这里, 但当方青下楼的时候罗云道就已经在了,并且站在那里面对?放满一个?铁架的借阅书籍,就像方青在一个?小?时前?做的那样。他的手上拿着这本《香功概论》,从厚度看已经翻阅到三分之一,方青心想,罗云道在看这本书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就像罗业说的,罗云道失去了记忆, 那么这种记忆该如何?找回,当他看到过去的事物?,是否会在潜意识产生一丝触动。
罗云道听到方青走了下来,但他仍然被这本书的内容所吸引,抬头?看了方青一眼?,确认他毫发无损后,继续低头?快速地过目《香功概论》,他说道,同时也是对?方青解释他为什么在这里,“几?分钟前?,新界中学出现在街上。”
“就像在地图上刷新那样?”方青说,他走到了罗云道身边,斜靠在书架上,这个?书架足以支撑他的体重?,不会摇晃,也不会让所有的书倒下来。
“对?。”罗云道的注意力被分散得很平均,一部分在书上,一部分在和方青的对?话?上,并没有厚此薄彼,他问,“你在教室里发生了什么?被困住了吗?”
“那里有一个?老师,给我了一张试卷,说是入学测验,紧接着我就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方,密室中的密室。”方青说道,从教室中出来那刻起他就再没有打算把?事情含糊过去,他想要做一个?测试,关于罗云道的测试,“给我试卷的那个?老师,自称周衷振。”
“周衷振?”罗云道的表情看不出丝毫变化,就好像这个?人在他眼?中就是个?陌生人,“姜州房子内原住户所留下的那副画作的作者。他怎么在这里。”
“或许是因为这里是还魂街吧,过去的鬼魂都会回来。”方青说了这样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这说明他很明确地知道了周衷振是已死的角色,尽管他们对?还魂街上所有的居民都是这么猜测的,但方青此时此刻把?周衷振单独捞出来,重?新申明了一遍,罗云道虽然不明白方青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他留意到了这个?异样的情况,因此他的所有注意力都给了方青,不再被那本书吸引了。
“你想说什么,方青?”罗云道温和地问,语气中有合理的急切,“周衷振怎么了?”
如果方青不认识罗云道,他会觉得他表演得足够好,足够完美,罗云道关于周衷振的反问只?是出于对?方青的关心,对?密室线索的好奇,但自从罗业给了方青提醒之后,方青发现自己开始不由自主地分析起了罗云道的每一句话?,他脸上的每一个?微表情,他的肢体语言,种种细节反馈给了方青一个?难以撼动的结论,罗云道所有的重?点只?在周衷振身上,他一定知道周衷振有问题。
其实他可?以接受罗云道在他面前?进行一定程度的伪装,这几?乎是罗云道本人与生俱来的一种应对?所有事物?的处理机制,方青所认识的罗云道,这种特质是他无法分割的一部分,不管罗云道成为了谁,又被复刻成了谁,即使是罗业。几?乎是他人格的底色,他会天然地对?交付信息作抵抗,有时裹着柔和的外?壳,有时在交付和保留间撕扯着自己,这就导致不管他到底是什么样,用了什么名字,方青都能?够认出来。
他没有回答问题,忽然抓住罗云道的手指,扯向他自己,然后他低头?亲吻着两人相?扣的指节,非常温柔,一次又一次,这是一种极为纯洁的亲吻,不含任何?欲望的成分,罗云道甚至只?能?感受到从亲吻中传递出来的迷惘,只?剩下迷惘,他意识到方青的不对?劲,伸手轻轻地触摸着方青的脸颊,问他:“你到底怎么了。”
方青感动于罗云道终于不再把?注意力放在周衷振上面,与其说是“感动”,不如说这是方青最后能?容忍的,如果罗云道还是把?周衷振置于方青之上,方青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应该说他会对?罗云道太过失望而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处理两个?人的关系。好在罗云道没有给方青的绝望助推一把?,他及时地拉住了方青,让方青对?他产生了信心。
但这种信心眼下还不足以成为信念,方青任由罗云道触摸他,他感到罗云道的耐心和关切,由他的手指传递出来,积累得足够多,像雪覆盖原野一样覆盖了方青内心深处的茫然失措。
他觉得自己到底还是要相?信罗云道,相?信他最终的选择,他说道:“我不在乎你一直对我隐瞒了关于密室的一些线索。但眼?下的情况很不同,我希望你可以把所有的一切都如实告诉我。你可?以猜猜看我到底知道了多少东西,如果你撒谎,我会知道。”
罗云道失笑,说:“你知道了很重要的线索,对?吗。”
方青点点头?,用脸颊蹭了蹭罗云道的手掌心,没有说话?,他还在等待罗云道的选择。
“这个?线索太重?要,导致你对?我整个?人的看法都产生了动摇。而这个?又和周衷振有关。所以我的第一个?猜测是,”罗云道望着方青,说出了第一句判词,“你知道是谁杀了周衷振。”
而这个?谁,毫无疑问就是罗云道本人。方青没有否认罗云道的猜测,也没有肯定,他仍然在等待,罗云道说的东西还不够多。
“我杀了他,换句话?说,是在铜氓山研究基地的我杀了他。”罗云道继续说,“本来你很清楚,我就是我自己,而密室中的所有版本的‘我’都和我本人没有关系,这只?是密室捏造的剧情。但现在你的观念动摇了,你意识到至少有一个?版本是最接近真?实的版本。”
这是第二句判词,罗云道说:“你认为铜氓山基地的故事真?实存在。”
“这和你之前?太容易共情、乃至于无法区分真?实和虚幻的精神状态不一样。你一定获得了实打实的证据,证明这件事。介于我们仍然身处在密室中,在还魂街上,我很难想象这里有什么铁证,可?以来说服你。所以,一定有人告诉你了事实。”
“而这个?人太重?要了,并非是还魂街本身存在的居民,而是他的存在本身已经成为了说服你的证据。”罗云道说,这将是他的第三句判词,“罗业找到了你。”
“我猜对?了吗?”
方青笑了,笑得有点无奈,他说:“你猜对?了,但是我没有奖励给你。”
“怎么样才会有奖励?”罗云道说,“我告诉你的事实还不够多,对?吧。所以我相?信我接下来告诉你的,你一定会有相?当程度的满意。”
“试试看。”
“我从来没有过去的记忆,从我认识到我自己在公司上班,之前?的全部人生,刚毕业、大学阶段,甚至于童年,所有的记忆我都没有。”
罗业说过,一定要让罗云道恢复记忆。方青只?以为罗云道是被密室洗去了最关键的记忆,比方说密室的源头?之类的,但他没有想到罗云道的记忆失去得如此彻底,如果一个?人的过去全部都不存在,他该如何?确定自我而不感到迷茫,他该如何?扮演自己在社?会生活中的角色,他只?能?按照自己的惯性生活。
他发现自己终于理解了罗云道深入骨髓的控制欲和焦虑源于何?处,因为他被某种命运,像被投掷色子似的抛在这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社?会里,他只?能?通过控制自己能?够控制的一切来确定自己,把?自己的人格固定下来。他控制得太好,就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导致方青从来没有发现这一点。
罗云道能?够看到方青眼?中的惊讶,更多的是自责,方青觉得自己没有发现这一点,未尝不是一种对?伴侣的疏忽,但这和方青没关系,罗云道心想,方青总爱往自己身上揽太多东西。
“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就是这样的人,你不会发现的,不要责怪自己。”罗云道说,“不需要自责,如果你要沉浸在这种情绪里,我很难跟你说更多。”
“还有更让我意外?的,对?吧。”方青说道,“我该怎么评价你,你太能?忍受了?还是太能?控制自己了?说实话?我几?乎都对?你钦佩了。”他眨了眨眼?睛,试图压抑住内心升起的愧疚,他知道罗云道说的没有错,他对?这样的事没有义务,但他只?是忍不住感到难过,毕竟从头?到尾方青都知道自己是谁,就这一点他就比罗云道更幸运。
“我进入单人密室的频率比任何?人都高,这几?乎成为我生活的常态。”罗云道说,“我已经习惯了,就像吃饭喝水。所以我很少改变自己的行程,或者说生活习惯。这会导致我遇上不同的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