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认定具有特殊的潜能，亲人成为捆绑我的人质，协会让我回到日常生活中，但时时刻刻在监控我，有时叫我配合他?们的演戏，欺骗迷信气功的有钱人或官员。过了两年，我参与了省内的竞赛，最?终获得了少年班的资格。于是协会对我有了更进一步的安排。这个?少年班为铜氓山基地的建设输送人才。“罗云道说完这一长段后，补充了一句，”你也在其中。“

短短五个?字揭示了两人的关?系，方青不用琢磨知道。罗云道说得也太委婉了，好在方青心中拥有罗云道所有版本的情绪翻译。

“不光是我，协会用种种方式渗透了基地。甚至隧道工程的建设，其中一个?承包商就和协会有关?。他?们试图向上层渗透。周衷振就是他?们想拉拢的人选之一。我不知道周衷振是通过什?么方式知道我和协会的关?系，他?想要利用我向上爬。基地内部并不是很平静，它不是学术的世外?桃源，它恰恰是权力的屠宰场，派系林立。”

“我不想受制于他?。我们俩对于协会的看法?产生了分歧，因为担心我告密，他?攻击了我。我失手?杀了他?，把他?抛尸在天坑中。”

“天坑？三号井内吗？”方青追问。

“是，这就是三号井停工的原因。”罗云道继续说，“出现天坑后，隧道的线路必须重新规划。”

“我差不多说完了。”罗云道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不是有意拉你下水，是只有你能帮助我。你所在的信息工程部的通风管道和总控室的管道相连，只有你能潜入总控室帮我抹去监控。尽管我是失手?杀人，但如果我自首，先不说基地对我的处置，我更没有办法?承担的是协会对我的惩罚。我会死，我的家人也会死去。所有的一切都会结束。“

方青对此几乎无言以对，从情感上说，他?无法?把事情都推到从一开?始就陷入痛苦的罗云道身?上，然?而任由?这种比邪教更恶劣的势力为非作歹，甚至推波助澜，更不是方青的道德所有包容的污点，罗云道的所作所为已经跨越了底线。这一次尚且是罗云道过失杀人，夺走的是周衷振的生命，之后呢？

他?在心中劝说自己这只是密室给出的剧本，他?不能太真情实感，他?要关?心的是线索。

“你所说的那个?超现实力量，究竟是什?么？”方青问道。

“禄都斯，这是协会的定义，从本质上说我更想称之为宏愿。”罗云道说，“这种非物?质力量可以影响现实世界，你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和它脱不了干系。”

方青听到这个?答案并不是太意外?，早在罗云道说什?么超现实力量的时候，他?就有了预感。他?知道自己不能直接问罗云道关?于还魂街的问题，于是换了一种问法?，说：“轻工二厂，宣传过的香功，跟协会有关?吗？”

“是。”罗云道承认道，并且节约时间为方青补充，“轻工二厂是基地的附属工厂，建造了许多基地需要的轻工业设备，包括你现在用的座机电话。铜氓山基地在铜山市的某一个?山区内，不在地图上，离它最?近的是砂石滩区。”

“我不能再和你联络了。”罗云道说，“我现在必须要去实验室。再见，方青。”

电话被匆匆挂断，方青甚至来不及和他?告别。

那首激情澎湃的进行曲再次从听筒里响了起来，不能在方青心中掀起丝毫波澜，他?没有听完一个?小节就把听筒放回原处。不管怎么样，不管他?在心里想什?么，至少他?得和在基地中的方青一样，替罗云道做完这件事，擦除他?的罪无可恕的铁证。

当他?即将确认监控覆盖之前?，他?突然?想到了周衷振给他?的那张试卷，在这上面只有一个?题目，“我最?______的一个?选择“，有的选择令人满意，有的选择则叫人后悔万分。这个?提示如今终于明朗。如果他?是那个?怀有负罪感的方青，他?会怎么做。他?的手?伸向办公桌右边柜子?中，在那里有一整箱全新的录像带。方青从内拿出一盒，拆开?包着的塑料纸，他?将录像带插入了主机下的输出接口。

第293章 入住还魂街（33） 一盘录像带记录了……

一盘录像带记录了罗云道进出山洞隧道的片段, 而在电脑上?方?青已经抹去了一切痕迹。他仰靠在办公?椅上?，录像带被他丢到一边，他的思绪现在很?乱。

罗云道透露了太多的消息, 他想要说服自己这些?都只是密室捏造的剧情?，和现实没?有丝毫关系，但他心底仍然有一个他自己的声音在质问, 如果不是呢, 如果这就是现实的一部分，他该怎么办。他一定会像在铜氓山研究基地的方?青一样，不得?不成为?罗云道的共犯。他还能怎么做, 坐视不理就是眼睁睁看着罗云道落入法?网, 举报罗云道更不可能, 除了帮助他，方?青没?有别的选择。

他的心中?猛然间?冒出恐怖的痛楚, 这种情?感是懊悔, 方?青从来没?有承受过这样强烈的悔恨, 心脏在胸腔中?像是被他自己的手攥在一起?, 那是方?青对自己的惩罚，他在放任罗云道, 放任禄都斯, 未来一定发生了另一桩惨案，否则他绝不会后悔到这个程度。这种情?绪不属于方?青本人。

要求真情?实感，不得?出现夸大、捏造的语句；符合场景中?心思想。他想起?了试卷上?的作文要求，场景的中?心思想此时已经很?明确了，周衷振想要自己的枉死大白于天日，为?罗云道掩盖罪责的另一个方?青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悔恨万分。人生的千万种选择，不管是罗云道、方?青还是周衷振, 他们都没?有在铜氓山基地选对过。

方?青在办公?桌抽屉中?找到一支水笔，打开被他四对折的试卷，在下划线上?写下了自己的答案。落笔结束时他隐约听见了一阵铃声。

他抬起?头，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陌生的教室里，这不是新界中?学的教室，装潢完全不同，这里的装修更加完善，起?码能看出来教育局对这所学校的拨款很?慷慨，窗明几净，桌子十分平稳，表面没?有一点划痕。教室里只坐着十五个学生，前边的讲台边上?坐着一个监考老师，在门口的椅子上?也?坐着一个。

方?青没?有再眼神乱飘，否则被误以为?作弊就不好了，他低下头时眼角的余光瞟到了教室后门边上?也?有一个老师站着。十五个学生配备三个监考老师，这也?太夸张了，方?青心想，监狱中?的狱警也?没?盯那么紧。

他桌子上?摆着一张试卷，没?有答题卡，直接就写在了试卷上?面，旁边还有一张草稿纸，打满了凌乱的数学算式。他看了一眼，自己已经把题目完成了大半，只剩下最后两小题。这不是周衷振给他的那张作文试卷，而是一张高数试题。不用仔细看题目的内容就知道这不是他高中?阶段所授数学所要考校的内容，方?青想到这就是罗云道在电话中?所说的，他们在同一个少年班的意思。

他暂时不打算现场把这两道题的答案写上?，他把试卷翻了一个面，在正面的左上?方?找到了自己的信息。

“姓名：方?青

生源学校：丰台市育贤初中?

交卷时间?：____”

这不是少年班，如果已经在这样的特殊班级学习，压根用不上?写生源地，于是方?青认为?这大概是一场资格考试，分数优异者获得?高等学府的少年班学习资格。第三行的交卷时间?会在考试结束后由监考老师填写。

教室的正前方?有一个时钟，方?青再次抬头看了眼时间?，这是上?午十一点零三分。他拿着铅笔在草稿上?漫无目的地写写画画度过了五分钟，教室内无事发生。难道真的要他把这张试卷写完才能交卷出去？

面对这张试卷除了做题他没?有更好的对策，他再次把试卷翻回背面，正准备读题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他本以为?是监考老师在巡逻，但这脚步声听起?来是冲他来的。

我可没?作弊啊，方?青在心里嘀咕，他小心翼翼地偷瞄，发现他误会了脚步声，在他斜前方?的位置上?，有一个男孩子举起?了手，不知道是出现了什么问题。在讲台边上?的监考老师走到了他的跟前，俯下身将试卷正反查看了一遍后，拿起?笔在试卷左上?方?写下了一些?东西?，方?青确信记录的是交卷时间?。

看来这是一场随时可以交卷的考试，方?青想到这个教室，每个人都和周围的人空了两个座位，一排只有三个人，共五排，在他斜前方?坐着的人是整个教室里最先交卷的。

方?青一边在试卷上划出了题目的重点信息，一边目光还抓着斜前方?不放，他在想那个人是不是罗云道。

监考老师将试卷收走后，他站了起?来，把椅子轻轻抬起?来，无声地收进课桌下，他侧身拿起?桌子上?的透明笔袋，方?青见到了他的侧脸，这无疑就是罗云道的脸，年纪很?小，看着才上?初中?，方?青从来没有见过罗云道这副的样子。他认识罗业的时候，罗业也?已经是高中?生了，和现实中?的罗云道的长相没有太多变化，只是面部轮廓更柔和一些?而已。

罗云道作为?第一个交卷的人，脸上?可以说没?有一丁点表情?，比成年后看上?去更冷漠，方?青想到他的家庭背景，觉得?他没?有发作精神病都能夸赞是意志坚定。

方青必须要和这里的罗云道说上?话，因此得?在五分钟内交卷后追出去，这样罗云道才不至于走得?太远，远离他的视线范围，让他追赶不上。方青看了两眼题目，觉得?自己一时半会解不出来，其实他心情?稳定的时候说不定十分钟内能写完，但他刚才已经浪费了时间?，于是只潦草地列了两个式子，就把自己的手举了起来示意监考老师过来收卷。

方?青匆匆走出教室，出来后他意识到自己原来在二楼，这栋教学楼似乎平时并没有用来上?课，其余的教室非常安静，教学楼的构造是一个回字形，四面走廊，中?央是一个小型庭院，中?央的土壤上?种植着铁树和柏树，还有一些低矮灌木围绕着四周，快要到正午了，阳光从天井中?倾泻下来，衬得?一楼四面的过道更加昏暗。

他看到了罗云道就在一楼的庭院内，坐在一把花坛边缘的长椅上?，说不清在发呆还是在做别的事情?，只能看到一个低着头、静止的背影。方?青喊了一声罗云道的名字，他把头仰了起?来，两人的目光穿过交错的树枝和日光刺透空气的天井，与彼此交汇。

方?青跑下楼梯，带着前所未有的迫切心情?跑向罗云道所在的那条长椅，他抓着椅背，略喘气了几声，罗云道拍了拍旁边空白的位置让方?青坐下，问：“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我怕你?不等我了。”方?青在罗云道身边落座，笑了笑，“你?交卷太快。”

罗云道说：“我不是一直在等你?吗。”

方?青只想着要和这里的罗云道说上?话，但真的坐在他身边，想要聊天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反而很?难找到一个准确的话题，他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如果要关心罗云道的生活，他不是真正的方?青，如果要探讨未来，更是于事无补。他觉得?自己只要不表演这个版本的方?青就难以掩饰悲伤和受挫的情?绪。

方?青沉默片刻，找到了一个无伤大雅的话题，问罗云道：“你?一会儿去哪儿？”

“送你?回去。”罗云道说，他转过脸看了看方?青，好像能从方?青的表情?读出情?绪，他抬起?手，手指快要碰到方?青的脸，但距离不到一寸的时候又停住了，若无其事地放下手，继续道，“你?不是他。”

“这么快就露馅了？”方?青很?好奇。

“他不会像你?交卷那么着急，他知道我会等他。但你?不知道。”罗云道说。

方?青点点头，问罗云道打算怎么送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