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云道疑问：“你带了纸笔？”

“就在口头下嘛。”方青想了一下，然后对罗云道说，“十乘十的格子应该够用了吧。中心坐标（0，0）。你先我先？”

“你先吧，轮着来。”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报数，玩了快十局的五子棋，胜负在伯仲之间，他们的队伍终于快看到头了。

在队伍的尽头支着一张很长的方桌，上?面摆着牛皮纸文件袋和一些不知是何用处的纸。方桌后边坐着一个穿着墨绿色套头线衫的女人，低着头，手上?不停地写着。

在方桌外?的三米处立着一个木头牌子，上?面用黑色喷枪写着：止步，按序上?前。此刻站在方桌边的是那个身着灰色工作服的中年女人。她微微俯下身，和那个登记的女人对话。罗云道隐约听清了“特长”、“职务”、“第几次”这样的词汇。过了几分钟，登记的女人停下了笔，在一张纸上?敲了一个印章。中年女人拿走了这张纸，就往前边走去，很快她的背影就消失了。罗云道是眼睁睁看着她消失的，和队伍之前的几个人一样。

中年男人通过的时间和他前边的女人差不多，是这群人中算快的一批，罗云道发现过的最慢的是玩家，其中梁丕更是卡了半天，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岔子，因为离得太远，所以?罗云道无法听清楚任何问题。

方青在罗云道前面一位，先行?了一步。因为隔离线有三米远，队伍里只剩下罗云道，为了给?罗云道一点提示，方青说话的声音故意放大了。

方青站在方桌前，那个登记的工作人员头也不抬，问道：“姓名？”

“方青。”他看到?方桌上?的是一张户口登记表，这个女人在姓名栏上?填上?了他的名字。

“之前来过吗？”

“没有。”

“你知道自己几岁吗？”

“十八。”

“什?么?文化?水平？”

方青本来想说高中，但想到?自己高中肄业，没有学历证明，严格来说最?高文化?只到?初中，于?是他诚恳道：“只有初中毕业证。”

“你有什?么?特长和技术吗？”

“没有吧。”方青继续履行?着自己的谦虚大计，反正在这种地方低调一点总没有错，“我没什?么?专业技能。”

“是吗。”女人反问的语气平平，好像只是公式化?地确认一句，然后她又说，“一句话概括自己的性格。”

“...呃，积极乐观、活泼开朗、乐于?助人？”方青往自己身上?贴了三个十分三好学生式的标签，事实上?从小到?大他的很多成绩报告单中，这几个词总是交替出现。比起正常的户口登记，这更像在过海关，还像工作面试，成分有点太复杂。

工作人员对方青的自吹自擂毫无反应，继续道：“你自愿接受还魂街入住的所有安排吗？”

方青知道自己该说自愿，但是他很想知道不自愿会怎么?样，于?是他就这么?问了，“可以?不自愿吗？”

女人听到?这句话，终于?抬起头来，方青这才看清楚她到?底长什?么?样，他得承认他并非有外?貌歧视的嫌疑，但看清楚这张脸的一瞬间，他还是震撼了一下。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鼻子这么?歪的人，偏离面部?中轴线也太远了吧，几乎要到?左半边脸的中部?，有点像是毕加索的透视画法的立体版。跟她比起来，之前那个中年人的脸根本就不算歪，只能说是稍许地不太对称了。

女人面无表情道：“你必须自愿。”方青心想，这话简直是个病句，都自愿了，怎么?还能用得上?必须这种强制性的词汇。

“好吧。”方青点点头。那女人还是看着他，说：“请你重复，我自愿接受还魂街入住的所有安排。”

方青张嘴说道：“我自愿接受还魂街入住的所有安排。”女人这才低下头，拿起手边的章子重重地在表格下方敲了一个圆形的红色印章，说道：“不要滞留，请往前方通行?。”

她把这张表递给?方青，方青一边看这张表格的内容，一边往前走。这张表格的内容和正常的户口登记格式极为不同。“还魂街道外?来人口登记办理表”，这是表格最?上?方的标题，里面的具体内容如下：

“姓名：方青 年龄：十八

性别?：男 文化?水平：初中

曾登记次数：零

【一般表现】

意识形态：意识清晰；定?向力：准确；接触情况：正常。

【认知水平】

注意力水平：集中；记忆力：正常；情感表现：平稳；思维水平：正常偏上?；语言表达：流畅；自知力：完整。

【备注】

特长技能：暂无；性格：活泼有自信

【安置意见?】

接受中学夜校再?教?育，生活费由在小学担任实习助教?工资覆盖，住宿地为小学教?工宿舍，具体事宜请小学校务部?统筹安排。“

这绝不是正常的户口登记表，方青心想，难怪他听到?这个女人的问法感觉如此耳熟，再?看一眼表格上?的分类项目，那简直是过去的记忆全回来了。这不就是精神病检查记录表的首诊项目中的其中几样吗。他在安息桥填过不少这一类的表格。比如定?向力这项指的就是时间地点人物和自我定?向准确。但在安息桥这些会问得更加详细，不像这个女人看似没有问相关问题，但她靠的应该是观察，能够从三米外?的隔离线走到?这张方桌前，还能和工作人员进行?正常对话，这几项都可以?靠经验判断出来了。

其中最?有意思的是最?后一条安置意见?。这就是在信息询问之后，他领取到?的此次职业和角色是小学助教?，并且还要到?夜校进行?再?教?育，不得不说这个工作人员安排得很合理。也不知道她会给?罗云道安排什?么?职业。他往前走去，听到?那个女人说道：“下一个，请到?这边来。”

罗云道看着方青的身影在经过十米左右的距离时渐渐消失在了路的尽头，他走到?方桌前，回答了女人的第一个问题。

“罗云道。”

第262章 入住还魂街（2） 方青发现自己走着走……

方青发现自己走着走着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另一处地?方, 就?像园林中的移步换景，分?明脚还是踏在同一条水泥路上?，两边的风景却截然不同了。他?已经走到了一条很寻常的社区街道上?, 这种老?社区在二三十?年后会沦为城中村，不是到处窝棚和搭建违章建筑，就?是面临老?旧危房拆除的结局, 但在当时却是一片欣欣向荣、居民安居乐业的宝地?。

街上?走着很多人, 人气很旺，这个点在还魂街上?似乎是上?午，日头高挂着, 不过晒在身上?没有任何感?觉, 只有风吹过来?冷得令人打哆嗦。他?没走几步路就?被一个戴红袖章的人拦住了, 这个年轻女人脖子上?挂着一个社工证，热情洋溢地?对方青说道：“这位小同学, 你?是新来?的吧。”

方青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

年轻女人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说道：“街道里的所有人我都眼熟。今天来?了好?几个新面孔呢, 街道主任叫我好?好?给你?们带路。对了, 你?的入住证出?示一下。”

这个女人的眼睛在她脸上?异常不和谐，如果把她的眼睛挡住, 这是一张线条柔和具有古典美的面孔, 鹅蛋脸和菱形唇，鼻子也十?分?秀气，然而她的一双眼睛竟然凶光毕露，吊梢眼加上?下三白?，冷不丁的吓人一跳，要不是她脸上?始终挂着热情的笑容，真不像社区工作者, 而是像来?跟新人收保护费的。

方青把手中的入住登记表递给她，她双手接过来?，认真地?看完，对方青说道：“你?想先去工作的地?方看看吗？”

“小学？”方青想了想，又问，“今天来?的所有人都是你?接待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