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途中,车夫慌不择路,马车竟连人带车滚下了不算太深的山崖。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透了。崖底一片死寂,只有远处隐隐传来狼嚎声,呜呜咽咽的,听得人心头发毛。

沈霜宁摸了摸身上,除了些擦伤,倒没受重伤,可阿蘅和车夫不知被甩到了哪里,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她一个人。

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越哭越凶,绝望的要命。

哭了不知多久,嗓子都哑了,一旁才缓缓传来男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却异常冷静:“别哭了,再哭下去,狼真要被你引来了。”

沈霜宁被这声音一吓,立刻止住了哭声,又摸黑挪到他身旁,缩成一团。

黑暗中,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还有山野草木的气息,竟奇异地让她安心了些。

她还以为他已经死了,倒是命大。

“姑娘怎么称呼?”他打破了沉默。

周围没有自己人,沈霜宁出于戒备,骗他说自己姓宁。

男子于是说道:“宁姑娘,快入冬了,这山里不安全,山匪谋财,野兽也多,得在天亮前离开。我的腿受了伤,走不了路,你自行离去吧,顺着崖壁往上爬,或许能找到出路。”

沈霜宁攥紧了衣角,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表情,却摇了摇头:“我不走。”

男子还想说些什么,沈霜宁又补了一句,声音带着哭腔,却很执拗:“我怕黑,也不认路。要走,一起走。”

男子好一会儿没说话。

崖底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风吹过崖壁的呜咽声。

就在她以为他已经昏过去,甚至断气的时候,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那就等天亮,一起走。”

“你叫什么?”沈霜宁又问。

“谢延。”

天亮后,才发现崖壁比想象中陡峭,除非真会飞檐走壁,否则根本爬不上去。

而男子的确重伤难行,沈霜宁只能咬着牙,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另寻出路。

“我们会死在这里吗?”沈霜宁很不安。

“听我的,就不会死。”他说。

好在山匪没有找来,途中也未遇见什么野兽,可麻烦的是,越往深处走,越见不到人烟

谢延的伤势比看起来更重,走不了半里路就会昏厥过去,每当这个时候,沈霜宁都要手忙脚乱探他鼻息,确认还有气才肯放心。

一路走走停停。

她既要找能吃的野果,又要捡枯枝生火取暖,还要按他的描述,四处寻找草药,初时沈霜宁几度要崩溃放弃,却都强撑了下来。

“活下去”这件事,不知从何时起,成了她在绝境中支撑下去的唯一动力。支撑着谢延活下去,也支撑着自己不被恐惧吞噬。

于是,她不但不气馁,反而一天比一天有干劲,甚至会在找到野果时,兴奋地举到谢延面前,像献宝一样给他看。

谢延有时也会笑,但大多时候都淡淡的。

过了好几日,他们在一处背风的山坳暂时落脚。

沈霜宁终于按谢延说的,在溪边找到了那种叶片带锯齿的草药,然后捣烂了递过去。

谢延看着她冻得发红的指尖,却意味深长地说道:“宁姑娘,若我是你,我就自己走了。”

沈霜宁听了这话,瞬间炸了毛,眼眶都红了:“你以为我想带着你吗?要不是遇上你,我又怎会这么倒霉?早知道,我就不该管你!”

谢延并未言语。

她本就累得浑身酸痛,心里的委屈与后怕全被这句话勾了出来,当即把手里的草药狠狠丢在他身上,径直扭头走了。

谢延慢慢闭上眼,他倒是希望,她能一走了之。

太阳渐渐西沉,沈霜宁不但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一捆枯枝。

她那身原本鲜亮的鹅黄色衣裙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裙摆还勾破了好几处,小脸却白白净净的,难掩秀丽绝艳的姿色。

她也不说话,径直坐到一旁,拿起枯枝一根根往火里添柴。少女的倔强与柔软,都写在脸上。

谢延靠在岩石上,静静看了她良久。

这一晚谁都不说话,到了第二天,沈霜宁又扶着谢延继续走,仿佛昨日的不愉快,恶语相向,并未发生。

终于在风雪到来之前,看到了一户人家,有了落脚的地方。

对方是一家三口。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还有一个快三十岁的傻儿子。

老婶子一看见沈霜宁,眼睛一亮,便热情地收留了他们。

老伯则沉默寡言,只在院子里劈柴,身上披着兽皮。

见妻子带了陌生人来,也没说半个字,目光在谢延身上停留了片刻。

婶子笑着打圆场:“我丈夫就是这么个性子,闷得很,不爱搭理人,二位不必放在心上。请进请进。”

婶子撩帘进屋,里面烧了炕,暖融融的。

谢延轻咳了几声,似是随口说道:“这地方看着偏僻得很,似乎独有你们一户人家?”

婶子正忙着往灶膛里添柴,闻言头也不回地应道:“是啊!这片山头就我们一家住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是你们运气好,刚好走到这边,否则这风雪一来,怕是难寻落脚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