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语如同连珠炮弹,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和倾泻而出的愤懑。陈硕静静地听她说完,轻“嗤”了一声:“我造成的?”

莫娴脸色一僵,这几个字就像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是,这些都是她造成的,可也不能要用她的一生去弥补吧?

“陈硕,我们放过彼此吧!我知道你也不愿意见到我。我们离婚了不好吗?”莫娴胸膛剧烈起伏,欲泣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陈硕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只有交叠的手指骨节,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些许。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发酵。

第22章 莫娴的失望

许久,陈硕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丝毫起伏,如同在评估一份商业报告:“离婚?”他轻轻重复了这两个字,尾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冰冷的讥诮。

“莫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你以为这场婚姻,仅仅是你和我两个人之间的事?是儿戏吗?说结就结,说离就能一拍两散?”

他身体微微前倾,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牢牢锁住她,带着洞穿一切的压迫感:“这是陈、莫两个家族的利益共同体!是双方股东和市场默认的稳定器!你凭什么以为你能轻易从这场婚姻里脱身,凭你一句‘厌倦了’、‘想为自己活’,就能轻易把这盘根错节的利益链一刀斩断?”

莫娴的心猛地一沉,寒意从脚底窜起。她知道离婚不易,却没想到陈硕会如此赤裸、如此冷酷地将这婚姻唯一的实质那张巨大的利益网摊开在她面前。

“顶胜现在已不需要靠联姻来巩固地位!以你的能力,想离婚不是很容易的事吗?”莫娴试图抓住一丝希望,她知道陈硕在顶胜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是,顶胜现在是不需要。可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为了你要求的离婚,让公司因我的婚姻变故而股价大跌,损害公司的利益呢?”陈硕不想离婚吗?他想!只是现在他没碰到那个让他愿意为她拿公司利益去拼的那个人。

陈硕嘴角那抹讥诮更深,眼神却更冷,“还有莫家呢?你拿什么去说服莫家?让她们同意你离婚?我相信,你前脚跟我离婚,后脚就会被你叔伯兄弟重新送到我面前来。”他说的问题,精准地刺向莫娴的软肋。

莫娴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莫家!是啊,不管婚前婚后,她都不是自由身。她的自由只局限在陈家儿媳妇的圈子里。离了这个圈子,回到莫家,她还是个待价而沽的“商品”,除非能碰到一个比陈硕“出价”更高的人,不然他们不会轻易让她离婚。

她的爷爷,那位风流成性的莫家掌舵人,明面上有五个儿子,暗地里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恐怕连他自己都难以数清。

如今的莫家,兄弟阋墙,争产夺权已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她的父亲虽是长子,名义上的继承人,可爷爷紧攥着核心股份迟迟不肯放手,父亲的实际权力远未稳固,地位岌岌可危。

在这个节骨眼上,父亲会同意她离婚吗?一旦她失去“陈太太”这个头衔,失去顶胜集团这个最强大的姻亲支持,她父亲这一支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那些虎视眈眈的叔伯兄弟,会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群起而攻之!

父亲上次电话里疲惫而隐晦的提醒,母亲忧心忡忡、欲言又止的叹息,莫家老宅里那些叔伯们意味深长、暗藏机锋的眼神……所有的一切,都是血淋淋的现实!

莫家这潭浑水,深不见底,漩涡暗藏。离婚对她个人或许是解脱,但对她的父母,对她父亲这一支脉,却可能是灭顶之灾。

“陈硕,你……有办法的,是不是?”莫娴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混杂着不甘和无力,“你就甘心这样跟我捆绑一辈子吗?”

“甘心?”陈硕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残忍的冷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提问。

“莫娴,成年人的世界,早就不谈什么甘心不甘心。只有‘值不值得’。”

他重新靠回椅背,姿态恢复上位者的疏离,“可从目前看,我还没有遇到值得我这么做的事或人。而且,我需要一个名义上的‘陈夫人’,来应付那些必要的社交场合,维持一个稳定体面的形象。而你……”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身上审视般扫过,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实用价值。

“你在‘夫人外交’上的手腕和能力,确实无可挑剔。至少目前为止,我没发现比你更省心、更合适、更能胜任这个角色的人选。”他嗤笑一声,“所以我为什么要在损害利益的情况下离这个婚?”

他的话直白、冷酷,彻底撕碎了这场婚姻最后的一丝遮羞布,只剩下赤裸裸的利用和冰冷的利益权衡。

他对她没有爱,甚至充满厌弃,但她的“工具性”无可替代。

一股刺骨的寒意袭上了莫娴的心头,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连指尖都变得冰凉。

她以为提出离婚是勇气的爆发,是挣脱牢笼的第一步,却绝望地发现,自己不过是从一个看得见的金丝笼,跌入了一个更让人压抑又无法逃脱的无形囚笼。无形的枷锁,比黄金的牢笼更令人窒息。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艰难地挤出声音,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陈硕霍然起身,高大的身影瞬间带来巨大的压迫感。他走到莫娴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公事公办的绝对冷漠:

“想离婚?可以。”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如冰锥,“去说服你的父母,尤其是你父亲。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在离婚同意书上签字,并且,”

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强调着残酷的前提,“让他们承诺,也确保莫家那边能承受、并承担由此引发的一切连锁反应,确保莫家的任何风波,都不会波及、损害到顶胜集团分毫的利益!”

他微微俯身,冰冷的视线锁住莫娴瞬间惨白如纸的脸,一字一句,清晰、缓慢、残忍地钉入她的心脏:

“等你能做到这些,扫清所有障碍,确保万无一失……再来跟我谈。”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仿佛已完成一件微不足道的公务,再无半分停留的兴趣,径直从她僵立的身旁走过,走向那张宽大的书桌,只留下一个冷漠决绝的背影。

“出去!”冰冷的命令,不带丝毫情感。

莫娴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脚步虚浮地挪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房间。

奢华空旷的客厅里,暖黄的水晶灯光倾泻而下,柔和地笼罩着她,却丝毫驱不散她心底弥漫开来的、彻骨的寒意。陈硕的话如同冰凌,不仅刺穿了她刚刚燃起的微弱希望,更将她推向了更深的绝望深渊。

离婚?原来她以为的解脱之门,第一道锁链竟系在莫家,系在那盘根错节、你死我活的利益之上。

让她一个人,去撼动整个莫家根深蒂固的联盟和贪婪?这无异于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她太清楚那些叔伯兄弟的嘴脸了。平日里斗得再凶,一旦涉及核心利益,尤其是可能动摇莫氏与顶胜联盟这块大蛋糕时,他们绝对会毫不犹豫地调转矛头,一致对外而她,就是那个“外”。

他们不会允许她离婚,因为她的身份,早已不仅是长房长女,更是莫氏集团与顶胜集团之间那根至关重要的纽带象征。

她竟无路可退。

这个认知像沉重的铁幕轰然落下。她刚刚想通,刚刚鼓起勇气要挣脱,却发现自己早已深陷泥沼,四面皆是铜墙铁壁,连挣扎的缝隙都找不到。

一股灭顶的绝望感汹涌袭来,瞬间抽空了她全身的力气,仿佛筋骨尽断,连站立都只能勉强支撑。

闭上眼,黑暗中她就像沉入冰冷的湖水,窒息感无边无际地蔓延。她双腿一软,颓然跌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连哭泣的力气都已失去。

支撑她的那点孤勇,在残酷的现实面前,碎得连渣都不剩。

莫娴失魂落魄地离开后,书房内令人窒息的死寂仿佛凝成了实体。陈硕靠在椅背上,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疲惫,胃部熟悉的隐痛又悄然泛起。

在‘邻家味道'规律地吃了一个多月的养胃餐,这恼人的疼痛几乎销声匿迹。是今天应酬时喝多了那几杯?还是连日出差累积的疲惫终于发难?他蹙紧眉头,指尖用力按了按上腹,度过了一个难受的夜晚。

陈硕最终还是再次推开“邻家味道”那扇熟悉的玻璃门。

距离上次陆琳琅的试探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