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春羽一垂眼?,就能看到那?双哀伤的眼?睛。
一股积压的冲动撬动了他,喷发而出之时,他吻上了眼?前人的眼?睑。
然后是更轻的触碰,在面颊,在嘴唇。
裴怀玉最初的茫然神色寸寸崩裂:“含、含玉?”
“你也愿意,是也不是?”
魏春羽正得趣,无暇回他的话,托着他的脸想再?凑上去,却见与他亲密无间之人眼?皮一抖,竟刷刷落下两行泪来“若是你愿意,为?何这样多年都不再?来找我?你知道我等得多苦么,刚见到你时,我几乎以为?自己生了癔症......”
但还等不及魏春羽回话,那?人便呆愣片刻,沾缠一身浑重的酒气倒在他床边。
纵然这人才发了一通疯,魏春羽也不计前嫌地伸手点?了点?那?张面皮,随即将整截指腹覆了上去,缓慢珍视地磨蹭着,如同对?待一件新奇的宠物。
那?哑了片时的蝉鸣,被屋内一声轻叹接续“阿玉,阿玉。”
幸好他们是在“上穷碧落”之中,这里?没有同生蛊,也无须字字句句辨真假。
幸好,可惜。
......
魏春羽也没想过会在幻象里待这样久,他将神思?系在树梢上,从上头挣下一片瘦叶,不由轻摇了头。
竟已待了三个月。
他知道洲君想将自己困在此处,即便他能自由走去嫪春厌那?,暗处也跟着讨厌的眼?睛。
洲君吐出的经历已经够多,他也无从查验真假,再?待在此处只会误了时机。
于是魏春羽敲开了他的门?,那?些侍从都低垂着眉眼?,不拦他也不行礼搭话,全当魏春羽不存在。
被风声扰得坏了清净的耳朵隐隐发疼,魏春羽不快地磨了磨牙他要快些出去,总有一日没人会无视他,将他视为?谁的附庸。
在他废弃的识海中,一粒死去多时的细小桂花没入了水面,波澜不起?,却引得魏春羽头顶空痛。
他的手指抠紧了那?碗汤药,在裴怀玉隐有期待的目光里?稳稳落在他面前。
“喀”地一声,那?盘子磕在案上,仿佛判官手上的惊堂木响,惊醒世?间人不切实的迷梦。
“洲君,我的手艺实在欠佳,但今日是你生辰,我总想着送你些什么。”魏春羽面色如常,目光垂落到裴怀玉那?截丑陋的断指上,又被烫得一收。
裴怀玉垂眸端详那?浓白的羹汤,指节无意识地敲了敲碗沿:“为?何想着做汤来?”
他斜斜瞥来一眼?,不冷不热的,却叫人头上凭空受了威压,下一刻便要渗出汗来。
“怎么,洲君不喜?”
瞧着挑眉问他的魏春羽,裴怀玉心里?叹了口气,慢腾腾站了起?来,绕过桌案站定在那?显出退缩之意的人面前:“你有多久不来找孤了?”
魏春羽觉察出异常,正眉头一抖要说些什么,却听裴怀玉顾自道:“我醉酒后缠着你说话,你也心生厌烦,如今这副样子讨好我,又是做什么?”
他竟然不记得,自己亲吻了他。
魏春羽干笑?一声,忍不住瞥了眼?裴怀玉的嘴唇:“不过是......被圈在这里?,骨头都懒酥了,想出去看看。”
那?始终站在裴怀玉身后的谋士,闻言眼?皮一抖,两道锐如寒冰的目光便射向了他。
裴怀玉的目光自他颈子的红绳,缓缓爬到他亮澄澄的眼?睛,轻而易举地应了:“好啊。”
那?谋士皱了眉,顾不得魏春羽还在场,便上前一步,急呼一声“陛下”。
裴怀玉充耳不闻,略偏过头,神色柔和如沐春风:“便作你的生辰礼吧。”
郑常慧面色一僵,继而抬头,抖袖肃容道:“陛下!此人来路不明,形容可疑,若被人看到他与陛下容貌相像......不要说出宫,便是再?多活几日,也必然是个大祸患啊!”
在“上穷碧落”以外,郑常慧是魏春羽书院同窗,因魏春羽退了学又流连花楼,看他百般不顺眼?,实在是臭脾气、又爱多管闲事。
魏春羽心道,过去这么多年了,郑常慧果然还是讨厌他这样的人。嗤他一声:“你真是在何处都看不惯我。我要真有歹心,早就往那?汤里?下毒了。”
谋士怒目,一个“你”字还未落下,便被裴怀玉截住了但他不管不顾起?来,面上几乎是嘲弄地诘问:“难道你不敢么?难道,你没有么!你来历不明,蓄意扮成陛下的模样,背后指不定打的什么祸乱朝纲的主意。”
“够了。”裴怀玉手中奏折扣桌有声,“含玉,汤太?烫了,还不到孤用?的时候。”
即便裴怀玉的确待他宽容,也不会用?自己的安安危去纵他。
裴怀玉手腕翻动,将汤倒在盆景里?:“你想出宫,孤带你去。想离开,不可能。”
......
一行人的启程很是突然,不知动用?了什么奇人异术,裴怀玉捏出了个新的圣上,全然相同的面目,神色一样的凛凛不容侵犯。
而魏春羽不知从何处捡了只古怪的长角乌龟,那?玩意儿身形不过人掌大,一翻手便能盖在布囊里?。
跟着裴怀玉的谋士愤愤道:“邪物!”
不知是骂那?只龟还是魏春羽。
魏春羽摩了摩龟壳繁复的纹路,一不当心施力重了,叫那?只乌龟手足都扑伸在布面上,吓得那?小东西?勉力朝前挣扎着爬,但不消两下,便又被作恶的人给?捉回来了。
魏春羽安抚地摸了摸,被它的蠢样逗笑?:“的确是邪物,蠢物!以名补拙,你往后便叫常慧吧。”
郑常慧气得要将他从马上扯下来,却被闭眼?休憩的裴怀玉伸手拦了,只得捂着满心愤恼。
“罢了罢了,”魏春羽觑他一眼?,笑?得真心实意,“这个名字太?难听了,容我给?你想个新的。”
乡路崎岖,三人的马匹行得慢,眼?前满目田埂的景色长久未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