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拉了拉母亲,小声冲她说了些什么,那母亲便笑着骂了句“贪嘴”,给他舀了两个胖嘟嘟的雪白汤团。
魏春羽见那小孩十分欢喜,心念一动,便冲那妇人提声喊道:“姐姐,那是什么团子呀?给我们也来两个。”
“好个,鲜肉的,侬阿是要个?”妇人操着一口吴地乡音,笑眯眯问他。
“要个要个。”魏春羽也笑着回她,转头对已经放下筷子的裴怀玉道,“我还没吃过鲜肉的呢,裴兄要不要也尝尝?”
裴怀玉被他亮晶晶的眼睛盯得一愣只是吃了些馄饨汤团,便这样高兴吗?
他捏了捏左手小指,莫名有些不自在地开口道:“好。”
魏春羽见他有些出神似的,以为他在烦恼接下来的路程:“裴兄,你不必担忧,反正石室就在那里,也跑不了,我们早两天和晚两天去都是一样的。反正我在落拓观那留了信,你家......应该也不会急着寻你吧?”
裴怀玉“嗯”了声:“你不好奇那石室里是什么?”
“好奇啊”魏春羽眼睛跟着摊主手里的大漏勺转,待那勺子一翻一落,便欣喜地笑开了,也顾不上说话,便朝裴怀玉示意了下,将那鲜肉汤团端了过来。
由那小孩偷闲将母亲给他的汤团慢慢吃掉。
“我好奇,但是那东西也不会变啊,况且别人......还有裴兄你,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我现在好奇也没用啊。”魏春羽将一个汤团舀给裴怀玉,又迟疑道,“裴兄,你怎么很紧张的样子?你不会是知道什么吧?”
他紧张?
裴怀玉一愣,避重就轻道:“没有,我只是不大喜欢下雨天。”
魏春羽“唔”了声,便去咬汤团了,那鲜肉喷香浓郁的汁水缓缓溢出来,配着黏糯的外皮,香得魏春羽眯了眯眼睛。
“是不是很好吃?”他咽下口中汤团,问对面慢条斯理吃着的裴怀玉。
裴怀玉道:“尚可。”
“那便是很好吃了。”魏春羽笑着注解。
细密雨幕和冲涌而上的食醉,叫人生出些憋闷,裴怀玉对上他真挚的笑脸,有些喘不过气:“我们走罢。”
然而雨中伞下,裴怀玉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淋了半面身子的雨。
撑伞人在他身后着急地“嗳”了声,待裴怀玉回头,却见他被人流冲得不知到哪去了。
那残魂还在识海中不停扰他清净“你本就精血不足,供养母蛊失责,再受了子蛊刺激牵连,昨晚自然会痛。但你昨天就想杀了那小子夺舍,未免太心急。”
裴怀玉没有理他,他站在屋檐下,瞧着连串拥挤的雨滴。
“不过你也别急,这小孩不好过,你对他好点,说不准这倒霉小孩自己就乐意拿命谢你呢。”
那残魂还未笑完,就被一股蛮横的黑气狠狠一撞,像爆炸似的散开了,良久才重新凝聚,后知后觉记起话中的“倒霉小孩”和这股黑气是同一个人。那团残魂没有人形,此刻竟也透出些恹恹的情态来。
只是裴怀玉知道,他定然在悄摸地骂自己记仇小心眼儿。
他在檐下等了片刻,雨还是没有收敛的意思,他便踏出去沿原路返回找人。
走到半路时,身后似有人声唤他名字,他聚起个笑容回头,耳边是残魂桀桀笑声“你完啦,狠不下心就死定了!”
见人堆里没有那张熟悉面孔,裴怀玉嘴角一塌,面无表情道:“没有狠不下。而且,我死定了你只会更死。”
“......”
“还有,不要那样笑,怪蠢的。”
“......哦。”
头顶的凉丝丝的雨水突然停了。
一串扎签子在他眼皮底下晃了晃“终于找到你了!”
裴怀玉微愕抬头,鼻间是温热的豆皮裹炸肉末的荤腥香气,眼前是少年涨红的神采飞扬的面孔。
魏春羽拍了拍他湿透的背部衣衫,将扎签子与竹伞都塞到他手里,皱着眉毛忧心忡忡地叨叨着要是病上加病可怎么好。
裴怀玉禁不住皱了眉,捉住魏春羽胡乱施力的手,说:“我没事,走罢。”
少年的手微微一僵,随即更用力地扣紧了他。
一场雨再绵长,也有落尽的时候,纵然天还阴着,似乎随时要再下,二人也怕船家姐弟等久了,没怎么滞留便往回赶了。
出市集半里路,便看见那只小船还栓在岸边。但那船上隐约有陌生人声。
裴怀玉脚步一顿,回身看了眼魏春羽:“不是他们。”
“会不会是别的要坐船的人?”
裴怀玉凝神侧耳,道了声“不像。”
他与魏春羽一前一后往那船上走,待裴怀玉一脚踏上船时,里头人声一静。
他只顾循着刚才的声音往舱里去,门虚掩着,刚一推开,里头的大汉便飞来一记眼刀:“什么人?”
裴怀玉面色从容地迎上他的目光:“我同阿弟想要到对岸去,不知您可是船家?还载人否?”
那大汉将他二人穿着打量了一番,见二人衣着虽不繁复,但用料都是上品,且那发冠一类配饰一看便价格不菲,当即眼珠一转,换了副友善的声音:“还请二位在这里等一等,我去问问我船家兄弟。”
说着便往里头那个舱走。
魏春羽见他走了,小声同裴怀玉道:“我们没走错船吧?他是船家,那原先的姑娘和小伙子呢?”
裴怀玉觑他一眼,没有作声。
却说那大汉很快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另一个身形同样彪悍的兄弟,二人道:“客人可在里面歇歇,我们将里头整理了一番,再歇一会便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