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你怎么还有这?里的?钥匙?”抽着抽着烟,张凯云像如梦初醒。

“我不回来。”白洋也?不和他多说,“我想问问我妈的?遗物在哪儿,我找东西。”

张凯云在厨房掏了掏耳朵,装作没听?见?。

白洋不怎么回来,对舅舅也?没有太大的?耐心。但母亲去?世那年自?己还小,所以?她?的?贵重物品都是舅舅收着,自?己没有拿到一分一毫。“我找找东西,不拿贵重物品。”

“呸!还贵重物品?你妈有什么贵重物品?这?话你说着心不心虚?”张凯云见?到这?个外甥就烦,“把钥匙给我,以?后别回来!”

“我妈的?东西,我有权利看看。”白洋对张凯云的?态度已经习惯了,丝毫不意外。

“你有权利看看?你有什么权利啊?我没听?错吧?这?是你这?个姓白的?能说的?话?”张凯云从厨房冲出来,怒发冲冠,看仇人一样,“当年你脖子梗得多硬啊,一辈子不回来!在外头饿死了也?不求着我们!你不是有个很厉害的?朋友吗?那什么南的?,他不是说管你吃喝拉撒吗?找他去?啊!”

小时候,白洋总是和张凯云吵架,受不了他总是从妈妈手里拿钱,但现在,白洋连一点吵架的?想法都没有。“我说过,我只是看一眼,看完了我就离开?。这?个屋子当年你霸占,我争不过你,也?没打算争。你说得对,我姓白,在你们张家就是外姓人……”

“你他妈放狗屁!什么叫我霸占?你爹不捅你妈那两刀,我能垫补医药费吗?你妈看病那年谁给你们出钱?连饭都吃不起了还装什么有骨气?要?钱没有的?下三滥!”张凯云瞬间翻脸,他就不乐意听?别人说自?己霸占了姐姐的?房子,轰走了姐姐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肉。

什么叫轰走?姓白的?又不是家里没人了!白晖还有个姐姐,当年说养着她?弟弟的?骨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张怜云已经是白家的?了,轮不着娘家人管!

白洋忍不住咬了下后槽牙,往事重现,客厅里又一次充满了血腥味儿。

爸妈总是吵架,白洋从小就习惯了。他仿佛没怎么睡过好觉,每天半夜都能听?到白晖的?咒骂,最可怕的?是那些?咒骂深深地烙印在他脑海里,成为了挥之不去?的?回忆。他痛恨白晖对母亲恶言相?向?,结果命运给了他一个“大惊喜”,他长大之后,说话和白晖一样,总是那么刻薄。

出事的?那天晚上,白洋已经睡了。听到惨叫声后他迷迷糊糊从卧室出来,只看到落荒而逃的父亲,和倒在血泊里的?母亲。

“你爸那烂赌鬼,输光了自?己的?房,住着我们张家的?房子。你妈最后住院谁拿钱?”张凯云要?和他算这?笔账,“你爸想杀你妈,没杀成,在外头合伙儿杀了人,我没给你扔出去?就算对得起你!当年我给你妈花了十几万……”

“这?房子给没给你?这房子是你的吗!”白洋打断他。

张凯云打了个磕巴。

“这?房子够不够十几万?这?几年北京房价涨没涨?”白洋不愿意翻这?笔旧账,因为每次翻起他都会回忆起最不快乐的日子。当年出事他还小,争不过,长大了不想争了,只想远离。要?不是为了那一串金铃铛,他这?辈子都不想和张凯云再有联系。

什么血缘关系,都不如金钱利益来得实在。如果当年有钱,妈妈可能不会死。

张凯云自?知理亏,当年他也?被街里街坊指着脊梁骨骂,说他吃了姐姐的?绝户。但白晖在外头杀人蹲了监狱,他儿子也?有姑姑,这?房子说什么都要?占了才行。所以?面对长大了的?白洋,张凯云的?第一反应是理亏。

他也?没预料到这?孩子不长歪,没随了他那个爹,反而板板正正的?,长得这?么有出息。

理亏的?下一步就是恼羞成怒,张凯云抄起手边的?调料盒抛向?白洋!还想看你妈的?遗物?张怜云那点东西,从头到尾都被张凯云抄了多少遍,一点儿用都没有!

调料盒丢出一道抛物线,承载着张凯云阴沟里的?伎俩朝着白洋的?脑袋丢去?。白洋脑袋一偏就躲开?了,但他的?这?种闪躲放在张凯云眼中更是怒不可遏,是反了天了!他快步走向?白洋,上一次见?这?小子还是几年前,那时候就知道他考上了个了不起的?大学。

真没想到混得有模有样。张凯云自?己的?儿子张博都没这?么有出息。家里人不一定盼着好,他每天就盼着白洋不好,多亏他爸那档子事,堵了这?死小子往上走的?路,不然白洋要?是真考上什么,张凯云得气梗了!

满怀着嫉妒和愤怒,张凯云冲到白洋面前,只不过迎面而来的?不是空气,而是白洋的?一拳。

砰!打得他满眼金星,眼眶裂痛,牙床子发酸。

砰!又是一拳。

这?回张凯云完全站不住了,捂住牙晕坐在地上。他怀疑门牙都松动了,指着白洋骂道:“你小子……你小子……”

“这?个地方,我不会再?回来了,这?两拳,算是我替以?前的?自?己打的?。以?后要?是在大街上遇见?你,你最好躲得远远的?,不要?让我看见?,不然我见?你一次,就揍你一次。”白洋将钥匙丢在地上,转身而去?。

金铃铛没找到,还勾起了白洋的?往事回忆。他两手空空地回到老破小,还买了两听?啤酒回去?。滴水观音长得茂盛,有着压不下去?的?生命力?,白洋有时候就羡慕它,仿佛不会死似的?,每年还能分出好几盆。光是屈南就分了两盆回去?,养得很不错。

真牛逼。白洋对着滴水观音开?了一听?啤酒,计算着白晖出狱的?时间。

白晖是个怂包。反正白洋有记忆以?来,父亲就一直是这?么一个人。不管是生活里的?大小事还是工作里的?矛盾,他都是个缩头乌龟,永远唯唯诺诺,但只有一件事能改变他的?脾气,那就是赌博。

他偷家里钱的?时候,那真叫一个胆大包天。他偷别人钱的?时候,也?是不怎么怕死。所以?白洋有一段时间里根本想不明白他怎么就把妈妈给捅了,直到张怜云死前拿出了一张银行卡,里面存了18万。

白洋便明白了,他是为了要?这?张卡,妈妈不给他。

张怜云住了一段时间的?医院,白洋陪着她?,见?惯了世态炎凉。张凯云说不治了,也?就只能不治了。临死前妈妈发高烧,烧得糊里糊涂,一直说胡话,拉着白洋一直说:别随便结婚,别结婚。

她?一走,张凯云要?那张银行卡,白洋不给,他就收了房。紧接着白晖出事了,他参与了一件杀人案。

都是赌博的?人,有人欠钱不还,就有人想要?威胁还钱。白晖对杀人的?事情不知情,他以?为屋里在要?钱,就给人家看了门,结果里面死了人,他们这?些?主犯、从犯一个都没跑。再?加上聚众赌博,数罪齐发,白晖进了监狱,扔进去?改造。

从此之后白洋开?始了寄人篱下,时不时去?姑姑白兰家里住一段,照顾照顾小几岁的?王笑凡,就盼着冬训、夏训,这?样就住宿了,不用再?看别人脸色。

等到上了高中,白洋除了住校、住队里,大部分时间,住在屈南家里。

屈南家里人对他虽然很好,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家,白洋很拘束。等到上了大学,白洋在宿舍里找到了归属感,体院成了他真实的?大家庭,然后……就是这?里。

白洋又喝了一口冰啤酒,右侧脸被夕阳晃得瑰丽一片。

对于这?些?家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断联,金铃铛估计找不到了,他再?也?不想见?张凯云,就当没有这?个舅舅。其实找不找得到,对白洋而言已经不再?重要?,那天唐誉靠在他肩膀上,诉说往事,白洋就像是躲在角落里的?小老鼠,窥视着别人的?幸福。原来这?世界上真有不求回报的?爱和花钱,只是为了给唐誉祈福,那位老爷子就能花这?么多钱。

白洋很震撼,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张凯云也?好、白晖也?好,甚至包括妈妈,他们总是会先?把钱的?数目说出来,每一消费背后都有情绪。

白洋在唐誉的?身上看到了另外一种人生,刺痛也?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等到两听?啤酒喝完,白洋看着窗外,再?一次站了起来。他伸了个懒腰,他从那个烂到底的?人生开?端爬到现在,不会让任何人再?把他拖回去?。张凯云不行,王健运不行,白晖更是不行。

这?是他的?人生,他要?活得好好的?。不管是被空降也?好,被夺走也?好,他都要?一次又一次爬起来,朝最亮的?地方去?。

这?晚上,白洋睡在他和唐誉的?出租屋里,第二天按时按点地上班去?了。明明只是出差几天,可他却觉得时间好快啊,仿佛一走就走了一个月。陈小奇给他整理了这?个月的?规划,汤萤做了3个市场销路方案的?ppt,婉君将这?两天的?珠宝展详情递给了他。

而唐基德,赖在他身边不肯走。

“白队我好想你啊。”唐基德说。

“出个差而已。”白洋掐了掐他的?脸蛋,“咦?我鱼呢?”

唐基德指了指办公室:“我不知道你的?鱼去?哪儿了,但是我那天看到唐誉哥的?窗台上有个杯子,里面装着几条快喘不过气来的?小金鱼,我就养在我桌上了。那是你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