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沉砚便赶来,跪在地砖上请罪:“太后。”
倘若对林容还有一丝客气,对沉砚那便完全是对待奴才的?态度了,太后问道:“这个奴才,本是看管门户的?,如今竟叫你做起主来,陛下见谁不见谁,是你能说了算的?么?”
沉砚只道:“实是陛下的?吩咐。”
太后望着林容,又转眼去瞧沉砚,点点头:“好好好,你们两个竟有这样的?胆子?只怕,慎儿?不是病了,是叫你们两辖制住了才是。来人,去请宗亲重臣来。”
话音刚落,便听得殿外?的?小黄门传唤声:“大长公主到,大长公主到。”
姑老太太拄着拐杖进殿来,不等太后说话,便训斥道:“才从南边巡查河道回来,这几日为着匈奴的?事,皇帝正上火呢,往年间肩膀上的?箭伤又发作了,正不好受的?,疼得一日一日睡不着。你这个当娘的?倒好,不知道心疼儿?子,还跑到这里闹一通。”
姑老太太是积威颇深,纵然如今她贵为太后,也?并不敢说什么,只道:“我?就是听说慎儿?病了,这才来瞧瞧他。谁知沉砚这狗奴才,不知同什么人串谋好,拦着不叫进去呢。也?不知慎儿?,到底病得怎么样了呢?”
姑老太太淡淡瞧了她一眼:“好着呢,早上我?才瞧了他,你放心。”一面又道:“好了,你年纪也?大了,回去歇着吧,等皇帝醒了,告诉他你来过,也?就是了。等他好些,自然去同你请安了。”
说罢,不等太后再说些什么,便吩咐沉砚:“送太后回宫去静养,多用些冰,天?儿?热,别中?暑了。”
老姑奶奶这样说,太后便也?只得点头,带着怒气走了,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把各宫掌事都宣来仔仔细细问了一遍。
………………
一人道:“宣政殿这些日子用冰用得多,是别的?宫室的?十倍还不止。”
太后听了,沉吟,吩咐:“就说我?病了,把安丰王妃请进宫来侍疾。”
这边老姑奶奶坐着叹气:“诏书已经明发出去了,过得七八日,便是乡野之地也?有皇后复位的?布告了。等过得三五日,便把皇帝病重的?消息透出去,届时,再把他的?遗诏拿出来。到时候,宗室里挑谁做新君,先?叫大臣写了折子上来,你再定夺。”
说罢,又挥了挥手?,小黄门捧着一托盘的?折子上前来:“皇后娘娘、大长公主,这是这几日堆积的?折子,照往常,这些都是要陛下朱批的?。”
姑老太太点点下颔,道:“你早晚要瞧的?,你得先?熟悉熟悉,心里有个章程。也?不叫你批阅,只瞧瞧罢了。”
林容道了句是,陪着姑老太太瞧到深夜,这才送了姑老太太出得殿来。姑老太太见她脸色不好,一二日便清减了许多,拍拍她的?手?:“你也?要保重身子啊。”
林容并不觉得有什么,梳洗沐浴时,瞧见妆镜中?的?自己,果脸色十分?憔悴的?模样,翠禽在一旁道:“主子这五六日都不曾歇息好,每日里连两个时辰都睡不足,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林容懒懒搁下梳子:“心里存着事,哪里能睡好?过了这段日子就好了。”
话虽这样说,只是当天?夜里便发起低热来,把殿内的?宫娥小黄门吵了起来,急忙忙宣了太医过来,开了方子,服了药来。
阿昭守在一旁,眼泪汪汪地拉着林容的?手?,说什么都不走。林容只怕过得病气给她,这种非常之时,倘若阿昭再病了,那真是不知该怎么好,又强撑着坐起来,哄着她说了许多好话,这才叫奶嬷嬷抱了她出去睡了。
翠禽在一旁陪着,时不时抹泪:“可怎么好?”
林容只觉得头昏昏沉沉,浑身都没?力气,窝在被窝里,摆手?:“没?事,估计是太累了,没?休息好,免疫力下降,不是什么大病,明儿?早上就退烧了。偶尔发烧,对人有好处的?,不要紧。”
说罢,她再无精神,偏头闭目养神,恍恍惚惚地睡去,不知过得多久,似听得帐外?有男子低沉的?声音在问:“如何了?”
一旁有宫娥回:“不大好,烧没?退下去,倒有些糊涂了。”
第114章 [VIP] 第 114 章
闻听此言, 那男声言语间染上了几分隐忍的不耐来,又问:“太医怎么说?”
宫娥只得?跪下请罪,低声道:“太医说,娘娘是忧思忧虑, 郁结于心, 又加上连日?少眠, 五内失调,这才风热入体……”
后面声音便越发轻微了起来,林容几不能?听见,忽地, 对?答声止住,沉沉的脚步声竟似往殿外而去了。
谁在外面问话?这里是陆慎寻常起居的宫殿,又是在非常之时, 把守严密,哪里有外男能?够出入呢?那宫娥也?十分恭敬的样子, 她半睡半醒间,一?时倒觉得?, 这声音倒有几分像陆慎。
这个念头一?起, 她心里生起一?大股怒气来,似乎有了几分力气来,强撑着坐起来, 陡然掀开?雪青色软帐,外头空空如?也?, 窗户开?了半扇, 两盏琉璃灯彩穗随风摆动, 只得?翠禽并两个宫娥半跪在脚踏上值夜,一?片静谧, 并没有旁人在。
翠禽还未睡,手里抓着一?串佛珠,嘴里不知默念着什么,另两个宫娥昏昏欲睡,手上依旧无?意识地打扇,头却不住的往下点。
翠禽见林容忽地掀开?帘子坐起来,忙把佛珠收在袖子里,上前往她腰后垫了个锦墩,又去探她的额头,叹气:“还烧着呢,主子,可是饿了,奴婢命人传膳进来?”
林容摇摇头,一?点都不觉得?饿,问:“方才是不是沉砚来过?了?太医呢?”
宫娥奉了茶到床前,翠禽接过?去,捧到林容手中,闻言摇摇头:“陆指挥使没来,大长公主刚入夜时叫了他出宫去问话,还没回来呢。太医们?都在偏殿的楹房内候着呢,可是要?叫他们?过?来?”
林容把那茶盅捧着手里,头依然有些昏昏沉沉,心里已经不抱希望了,靠了一?会儿,问:“方才谁来过?了,我仿佛听见人在说话?”
宫娥们?互相望了望,具是一?脸疑惑的神情?,翠禽便道:“奴婢一?直守在这儿,并没有旁人来过?,许是奴婢吩咐小丫头,吵到主子了。”
翠禽是不会骗她的,最多也?是有所隐瞒,倘若方才真的来人了,她是不会这样回话的。林容神色有些怏怏,这时外间有一?位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缓缓而来,她端着托盘,盘内捧着药碗、手巾。
她跪倒林容面前,脸上虽挤出笑来,一?说话便涌出泪来:“主子,太医说这药灼胃,先吃点东西垫一?垫吧。”
林容望着她,揉揉额头,问:“凤箫,你?怎么来了?”
凤箫只跪着流泪:“主子病着,我怎么能?不来?”
林容闻言,脸色一?沉,她没有宣诏,便无?诏进宫,这种非常之时,她心弦崩得?极紧,颇有些风声鹤唳,今日?凤箫可以无?诏进宫,他日?旁人是不是也?可以无?诏进宫?沉砚为何不禀告,便放人进宫来?
翠禽忙道:“是大长公主命陆夫人进宫来侍疾的,因着独子年幼,离不得?母亲,也?一?并带来了,奴婢把偏殿后面的楹房收拾出来,暂且叫陆夫人母子住在那里,本叫她好生歇息便是,不知什么时候到前殿来了。”
林容脸色稍霁,顿时明白过?来,老姑奶奶这是不放心沉砚,这才命他的女眷幼子进宫来,这样一?想?她不免更加低沉,倘若陆慎没死,那么必定?不会瞒着老姑奶奶的。倘若他没死,老姑奶奶也?就不必这样拿捏沉砚的。或许,陆慎已经确信无?疑的是死了的。
念及此处,林容不再说话,默默吃了半盏燕窝粥,把那碗药一?饮而尽,头越发昏昏,擦了擦手,懒懒躺在床上,勉强示之宽慰,道:“本就是小病,明儿就好了的,何必这样兴师动众。”
凤箫依旧跪在脚踏上,满脸的泪:“奴婢自己也?是想?来的,只怕主子不肯见奴婢。”
林容嗯了一?声,道:“并不是不肯见你?,只想?着并没有见面的必要?。再者,见了,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你?如?今是外命妇了,也?不要?称自己奴婢了。”一?时又问她:“孩子几岁了?”
凤萧回:“三月初九,就满了两岁了。”又抹泪:“倘不是主子的恩典,奴婢也?不能?回洛阳来。”
林容喔一?声:“两岁多了,只比阿昭小一?点。”
凤萧跪在那里,如?实道来:“那年回了江州,六小姐发还了奴婢身契,赏了二十两银子,命我回家去过?活。隔年,便听说主子的船在江州出了事,接着便是沉砚奉命南下办差。奴婢便去江州寻他,这才安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