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接着道:“这第二?个法子,择宗室年幼者,入继大统,以储君之身登基,那时,你自然?是皇太后了,由?你辅政,自然?能长长久久地护住阿昭。”
辅政?林容不说眷恋权势的人,也并没有什么权利欲,这里的事本?同?她?没什么关?系,她?也并不关?心,只想着坐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的紫藤花架下,迎风品茗。可是没有什么如果了,她?不能不管阿昭,也不忍心,想了想,道:“姑祖母,我……”
姑老太太却摆手,止住她?:“你先不要答我,先仔细想两天也未尝不可,只是,一旦做出决断,便再?没有回头路了。”
说罢,她?冲着车外吩咐:“回宫。”
车马粼粼,径直到?陆慎起居的宣政殿这才停下,四周皆用锦帐围住,沉砚亲抬了陆慎遗体入偏殿安置,末了跪在林容、老姑奶奶面前回话:“回两位主子的话,已将陛下安置在偏殿,各处宫门?、城门?已经戒严,不得敕令,不得随意出入。”
老姑奶奶端坐上首,脸上的悲戚之情已经完全退去,略吃了口茶,问:“通政司秦怀易来了没有?”
沉砚立刻回禀:“秦大人已经在外边候着了,另九门?提督左士恭、京郊大营张元春也在外面候着多时了。”
老姑奶奶搁下茶,道:“先传秦怀易进来。”
沉砚道了句是,立时有宫人摆上屏风,放下软帘,不一会儿一位绯袍仙鹤服官员手持玉圭进来,手上捧着一封已经预先写好的诏书:“娘娘,大长公主,诏书已经润色好了。”
老姑奶奶接过来,略瞧瞧,便递给林容,那是一封以陆慎的口吻,昭告天下明穆皇后还在人世的诏书,骈四俪六,文藻华丽,仿佛帝心甚悦之情跃然?纸上。一旁的小黄门?捧着玉玺上前来,老姑奶奶道:“先不管旁的事,这一道圣旨得先从通政司明发?出去,定了你的身份,后头的事,才好办。说是秘不发?丧,论起来,也瞒不了多久,也最多十来日,就得昭告天下了。”
林容注视着那诏书,良久不言语,终是握住那枚纽交五龙的黄田玉玺,沉沉地盖了上去,鲜红的朱砂印在明黄色的绢布上,越发?觉得刺眼?,一不注意指腹上沾上了一抹,她?怔怔地望着那抹红痕,终是明白过来,一切都不可再?回转了。
当天夜里,林容陪老姑奶奶坐着,一直议事到?天亮时分,这才命诸臣退去。老姑奶奶到?底是老了,熬了一夜,脸色便不大好,她?吃了一丸药,便往偏殿而?去,不知又在里面陪着陆慎坐了多久,这才出殿来。
林容立在门?口,伸手去扶她?:“姑祖母,您要保重。”
老姑奶奶闻言打量她?,见她?脸上淡淡的,并无悲戚之色,什么都没有说,等走到?殿外时,才道:“你多去瞧瞧他?吧,日后封棺,叫抬入了皇陵地宫,又哪有相见之日呢?”
林容迟疑着点头,等送走了老姑奶奶,便见阿昭从殿内赤脚跑过来,扑到?她?怀里,她?刚刚睡醒,奶嬷嬷提着鞋子、抱着衣裳跟在后面追:“公主,小心些,别摔了。”
阿昭并不依,仰着头问林容:“我能去瞧阿爹了吗,他?的病还没好呢?”
林容抱了她?起来,慢慢往里踱步而?去:“还没有好呢?”
阿昭偏头脑袋,问:“到?底什么病呢?”
林容回:“头痛!”
林容不过随口一答,阿昭却了然?地点点头:“喔,这个病么?我知道我知道,阿爹常常头痛,睡不着觉的。”
她?一面说,一面挣着下地来,拉着林容的手往陆慎书房而?去:“爹爹常吃一种药的,咱们拿给他?,他?就不疼了。”
林容听着这样的童言童语,不知说什么才好,她?怔怔立在那里,那念头渐渐涌上心头:倘若他?没有出事就好了!倘若他?还活着就好了!倘若……
第113章 [VIP] 第 113 章
倘若他还活着就好了, 这样的?念头不由自主地甫一冒出来,叫她自己也?觉得微微讶然,稍感茫然。
阿昭蹬蹬蹬往里跑去,不知从哪里寻出来一个小瓷瓶, 拉着林容便要往陆慎停灵的?偏殿去, 一面走一面道:“娘亲, 把这个给阿爹吃了,肯定就会好了。”
林容只得抱住她,把那药倒出几粒在手?掌心来,装着仔仔细细查验了一番, 问一旁的?宫娥:“这药是什么时候制的??瞧着有些发潮了?”
那宫娥会意,道:“禀娘娘,是三月里太医院制了进上来的?, 一共三十丸,每日吃一丸, 只能管一个月,剩下的?便没?药效了。”
阿昭皱眉:“这样么?”
林容抱着她到另外?一侧的?偏殿, 命宫人摆膳, 安抚道:“不要紧,咱们用完膳,命太医院送了药材来, 娘教你制药。”
阿昭听了,果不再追着往陆慎的?偏殿去, 乖乖用完膳食, 便坐在榻上, 安安静静跟林容学着怎么制药,只她年纪小, 做起事情?来便不大容易,虽然耐性足,忘性却大,消磨了半日的?功夫,弄得指头上都是黑漆漆的?药材,也?并未制得一丸出来。趴在林容身上,安安静静地睡了过去。
林容抱了她往内间去,刚替她擦了擦脸,便听得外?殿有宫娥进来禀告:“娘娘,太后来了。”
林容嗯了一声,并不太着急,依旧坐在那里,替阿昭擦了手?,又抹上润手?的?膏子,掖好被子,这才出外?殿内来。
太后端坐在外?殿上首,已经是吃了两杯茶,要按照她往日的?脾气,早就发作起来了,只是三年前虞氏一族被牵连,吃了大瓜落,以至于今时今日都不被陆慎待见,她得了教训,倒也?收敛了许多。
只是论脾气收敛,那也?是对着陆慎,对着林容这个处处看不顺眼的?儿?媳妇,自然是谈不上收敛二字的?。
见着林容迟迟不出来迎候,当下重重搁下茶杯,问:“你们主子呢?”
话毕,便见林容从内殿缓缓而来,立得三步远,不过浅浅福了福身子,行了个半礼,便坐在一旁,还是旧时的?称谓:“太太找我?,有什么事?”
太后冷眼瞧着她,皱着眉哼一声,小声道了一句:“不知所谓,不知礼数,崔氏的?女娘便是这样的?教养?”
林容坐在那里,脸色未变,捧着热茶抿了一口,这才道:“我?原本以为,跟太太之间,是能不见便不见的?,即便是见面了也?最好视而不见,礼数这个词儿?,实在是用不上的?。不知,太太来有什么事?”
论起这口舌间的?几锋,太后自觉失了身份,也?占不了便宜,她微微仰头,极不屑的?样子:“不曾想,这辈子还有见你的?时候。那时有消息传来说你没?死,我?还不信呢,想来你是属狐狸的?,有九条命呢?不过这丧也?发了,水陆道场也?做了,嗯,往日在雍州时,也?有一次,想来你对这事是有癖好的?,人活着也?得享阴间的?香烛香火呢?你有命回来,那是你的?福气。流落市井三年,也?不知到底还清白不清白。不过,你一贯会狐媚,很?会招惹男人。”
这大殿里尚有许多宫娥黄门,闻听这样的?出格之言,都垂头,只做充耳不闻的?样子。
林容低头去吹茶盅里的?浮叶,闻言笑笑,并不太生气:“太太说得很?是,清白不清白的?,陛下也?并不在乎。”说着她这才微微抬头,第一次打量,见太后两鬓已生了华发,慢悠悠搁下茶盅:“太太,这几年您大见老了,身子可还好?”
这番应答,并不像往日在雍州时那样针锋相?对,只一句半句,便三两拨千金,仿佛更叫太后堵心了,她荣养多年,平日里旁人小心侍候,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撑着桌子站起来,呵斥道:“好了,我?懒得跟你说。陛下呢,他在哪里?生的?什么病,叫太医来瞧过了没?有?吃的?什么药?谁开的?药方子?谁在旁边侍候着?”
纵使林容同她不对付,这一连几问,一派慈母殷切之情?,也?叫林容和软了语气,默了默,道:“太后不必担心,陛下只是小恙,已经服过药了,好多了,现时已经睡下了。”
太后脚步不停,直往偏殿而去,那门口把守着廷卫,当即拦下来:“太后见罪,没?有陛下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去。”
太后寒着脸怒斥:“放肆!”
廷卫如山一样,挡在前面,并不放人进去,只字字句句都是请罪:“太后见谅,卑职等奉命行事。”
太后哽住一口气,不上不下,猛然回过头来,见林容一身青衫,依旧坐在那里,不紧不慢地品茶,指着她质问,手?指叫气得有些发抖:“崔氏,你是什么身份,竟然拦着我?们母子相?见?你胆子大得包天?了?”
一面又冲着外?头吩咐:“去,把沉砚唤来,问问他,究竟谁是他主子?他不来,便把外?头的?阁臣、三省六部的?郎官、皇室宗亲都叫来,问问他们,是哪一朝哪一代的?规矩,拦着亲娘,不叫见自己儿?子?”
林容坐在那里,阿昭好容易叫哄睡了,只怕她在外?间喧闹,吵醒阿昭,淡淡道:“陛下服了药,好容易才睡着,太后这几句话,只怕已经吵醒他了。陛下要静养,不耐烦见人,这是他亲自吩咐的?,并不是我?拦着,不叫母亲见儿?子。”
太后哼了一声,心里比来之前,越发疑惑,冷冷呵斥道:“你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