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屋,姜姮盘腿坐在绣榻上,挽起袖子连吃了几个梅子,才对梁潇道:“今天白天母亲把我叫回王府去了,偷偷告诉我说羽织要成婚,辰羡入狱把姑姑吓着了,怕……”
“你等等。”梁潇打断她:“谁把你叫去了?”
姜姮边嚼梅子边道:“母亲啊,你母亲。”
梁潇担忧地打量她,“她没欺负你吧?”
姜姮愣了一下,勾唇笑起来:“你想多了,她怎么会欺负我?我现在有娘家撑腰,虽然没有了兵权,但到底还是国公府,我老爹又强壮又能打,谁敢欺负我?”
许夫人本身就不是个诡计多端的坏人,只不过势力眼了些,欺软怕硬了些,今生与前世相比,姜姮的境况大不相同,许夫人对她要多客气有多客气,还问她产期是多少,送了她许多布料首饰。
梁潇再三观察她的表情,见她不像说谎,才让她继续说下去。
“辰羡这回入狱虽然有惊无险,但还是把姑姑吓着了,再者卫王还在牢里,至今尚未定罪,姑姑担心他会牵连到靖穆王府,就想快点把羽织嫁出去。”
姜姮抹了抹嘴:“好神奇啊,姑姑竟然还是看中了宣叡。”
宣叡是大学士宣思茂的族侄,是辰羡在国子监时最要好的同窗。
他的家世算不上好,还未考得功名,前世羽织嫁给他是为了躲祸,那时人人避之不及,生怕和王府扯上半点关系,只有宣叡不怕,执意要迎娶羽织。
他人品高洁,待羽织一心一意,绝对是个好归宿。
梁潇却有些顾虑:“他和新政党也有关系,只怕……算了,操这个心干什么,辰羡会看着他的。”
姜姮纳罕:“你现在好像对辰羡很有信心了?”
梁潇揶揄:“孩子嘛,总得经些事才能知道世间险恶,人心诡诈。”
姜姮往他身边凑了凑,歪头靠在他肩膀上,呢喃:“辰景,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们能离开这里吗?虽然这里有亲人,可是我真的不喜欢这样提心吊胆的生活。”
虽说两人重生占尽了优势,可今早梁潇出门的时候姜姮还是害怕、担心,她怕他回不来,怕他身陷阴谋遭遇不测。
她勾住梁潇腰带上配着的环佩丝绦,继续说:“你不是靖穆王、不是摄政王,这些都没关系,我就想和你一起平平安安的。”
梁潇将她拢进怀里,终于能卸下伪装,露出几分疲惫:“再等等,我保证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如今他也想开了,前世撕扯了十余年,最后是他舍弃权势甚至差一点丢掉性命,和顾时安合谋才换来的清明朝局、太平盛世,不可能今生耍几招手段阴谋就能得到。
纵然窥得天机,他也只能尽力把一切往好的方向引导,将要保护的人放在安全的位置,至于结果如何,还得看天意。
或许世事就是如此,他们每个人都是茫茫尘世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纵然有了倾尽天下的权势,也不可能十全十美,每一个人的人生,都是在不断取舍中度过,哪怕他尊贵至极。
梁潇轻呼了口气:“你先休息,我还要再见几个人。”
他自得了三百暗卫的节制权,崔皇后传召他的次数便多了起来,冯美人君恩日隆,淳化帝甚至开始封赏她母族的兄弟,崔皇后有些坐不住了。
特别是近日冯美人提出要过继八皇子梁祯到她膝下,且淳化帝还允了。
按照前世的轨迹,过继子嗣要在两年后,且当中淳化帝还几度犹豫,今生这么痛快,恐怕是梁潇呈上的那份奏折起了效,淳化帝开始提防崔皇后了。
崔皇后一见着梁潇,先是哭了一场,诉说自己这些年有多委屈,说自己当年被卖掉后受的流离之苦,暗示梁潇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最后才抽抽噎噎地提出要梁潇替她解决了冯美人。
“解决?怎么解决?”梁潇装出一副惊恐样子。
今生毕竟与前世不同,前世崔皇后提出要梁潇解决冯美人的时候,淳化帝已然身在沉疴,懒理朝政许久,梁潇手中握有不薄的权柄,才有本事把天子宠妃驱逐出京。
如今还什么都没有,他想不通崔皇后怎么敢让他去解决。
崔皇后捏着帕子,优雅端方地拭干净泪,清晰道:“你手里不是有暗卫吗?趁官家不在宫里,把那贱人秘密处置了,做出意外身亡的样子,到时候我会帮着你隐瞒。”
梁潇差一点笑出来。
怎么隐瞒?怎么可能隐瞒得住?
她怕不是把自己当傻子。
梁潇从前一直以为在最初的时候,也许有那么一丝丝可能,她待自己是有一点姐弟真心的,到如今才彻悟,从头开始就是利用,彻彻底底的利用,不含一点真心的利用。
两人相互扶持的十年,也仅仅是因为她信不过和自己没有亲缘关系又太过不堪的崔家人,需要一把利剑替她斩杀绊脚石。
想通了这一点,仅存的愧疚也烟消云散,梁潇微笑着颔首:“好啊,我这就替阿姐去解决了冯美人。”
番外18、恩爱两不疑18
时光在你来我往、暗潮汹涌中悄然而逝, 梁潇并没有如崔皇后的意,把冯美人解决了,反倒暗中与她有了联络, 教她如何在后宫建立自己的势力, 如何拉拢朝臣,如何把八皇子紧紧拽在自己的手里。
而到了崔皇后面前, 自然有另一套搪塞的话。
起初崔皇后只以为梁潇爱惜羽毛, 不想掺和这些事,后来才渐渐发现,随着权势日隆,梁潇像要脱离她的掌控。
毕竟是自己一手扶持上来的,有怒,却不舍得放手, 与他维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
转眼到了五月, 前世淳化帝向新政党发难的时候。
一进到这个月, 姜姮的孕期反应就变得厉害,早晚各吐一回, 沾不得一点饭食味儿, 成日里靠参汤吊着, 小脸日渐消瘦。
梁潇又担忧又心疼,每日下朝就急匆匆往家赶,旁的什么都顾不上。
在这样反反复复的折腾里, 五月就过去了。
淳化帝并没有向新政党发难,朝会上经过商议, 贬卫王为庶人, 褫夺王爵, 幽禁于西客所。
梁潇生怕辰羡会闹, 不顾姜王妃白眼在王府里住了几日,近前看着他,他倒是稳重了许多,一门心思照顾卧于病榻上的父王。
捱到最后一天,辰羡实在忍不了,冲梁潇道:“我不闹,我也不会出去闯祸,你回去吧,姮姮怀着孕,你一连几天不着家,心可真够大的。”
梁潇仍旧不放心,把姬无剑留下看着他,自个儿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