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真的!?”我惊喜。

“当然,”他眨巴眨巴着一双妩媚的桃花眼对我笑得很动人,“这点药量,顶多也就让那蠢鸟落个精神紊乱而已,等眉娘回来之后,看到她心爱的小鸟儿晕头转向一面飞一面纷纷扬扬地掉毛,呀,那场景可真梦幻。”

我横眉冷对,“邱五晏!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他同样冷冷地看着我,“所以你还有更好的主意吗?”

屡遭嫌弃的小白花似乎没感知到我们身上正四处蔓延的黑暗气场,或者说装没感知到,依旧欢快地围着我们两个转着圈,带着满满一身毫不掩饰的明媚贱气。我绝望地扑在桌上惨叫,“还是来个人一刀杀了我吧!反倒来得痛快!”

“嘿,起来,”他拍了拍我的后脑勺,语气很温柔,“我当然可以借你把刀,但是放心吧阿若,世上这种快意恩仇的好事,向来轮不到咱们身上。”

说起来,这小白花儿之所以会让我和邱五晏如此深恶痛绝,大概是因为这厮不是俗鸟世上没有吃得这么多的俗鸟。

这只鸽子是眉娘前几个月带回来的,取名“花白”,很是附庸风雅的名字。然而这厮说是鸽子不如说是饕餮鸟更为实在形象些,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这厮实在是,太!能!吃!了!我从未见过一只鸽子可以吃的下一整只的烤卤猪还有鸡腿鸭爪各式各样荤的素的一大桌,若是这样也就罢了,排泄功能还准确迅速得厉害,一边欢快地窸窸窣窣吃一边痛快地稀里哗啦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搅得满城皆是鸽屎味。

这当然也可以忍,大不了关起来就是了。偏偏这小白花儿牙齿还利得很,木头笼精铁笼竟都关不住它,消停不到一会就又状若无事一般嚼一口嘎嘣脆地就摇摇晃晃出来了,我曾怀疑那精铁的纯正性,试着用力咬了一口那精铁的笼子,然后捂着被磕得红肿的腮帮子自叹弗如甘拜下风。

邱五晏本来还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直到小白花儿第六十一次在他衣服上作乱撒欢后终于掀桌而起决定抗争,然后我便喜闻乐见了他可怜的衣服第六十二次被小白花儿欢乐地糟蹋。

隔壁猪肉铺的汪老板一直对眉娘有些意思,听到灵栖里有了这等令人忧愁的玩意便自告奋勇地讨来几日,还拍着胸脯说自己绝对有办法喂饱它。然而世事总是这样一个磨人的小妖精,按照一般的发展来说,立下的誓言愈发坚决,结局就愈发惨烈。撑不到三日,那猪肉汪便面如土色地颤抖着手将最终正津津有味嚼着一块五花肉的小白花送回来了,听说那肉铺还因此闹亏空了好几个月才逐渐回转过来,从此也就打消了对眉娘的念头。

而之所以灵栖没有被这厮坐吃山空的原因大概那小白花儿倒也识些时务,并没有常驻在灵栖里,只是每当眉娘出远门时总会飞回来通风报信,顺便休养生息几日,把我和邱五晏折磨得尚存半口气后再在眉娘回来前日挥挥翅膀审时度势地翩翩飞走,如此循环。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哟,这是谁家的小鸽子?模样长得真讨喜。”

我闻声看去,原是镇上的算命先生清风,没有束冠,凌乱的长发只胡乱披散着在肩上,身上也是一袭松松垮垮的藏青色长袍,不修边幅地露出半边锁骨,正执着个斑驳的葫芦酒壶,大摇大摆地越过我和邱五晏两人之间,探过头看着那在桌上四处啄啄嗅嗅的小白花儿。

看到一边的邱五晏的脸以瞬息万象的速度绿了,我不免心情大好,秉着“死敌的死敌就是朋友”的守则赶忙迎上去欢喜道,“诶呀,疯子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他屈着食指不轻不重地叩了叩我的额头,佯怒道,“几日不见,你这小丫头片子愈发没大没小的了,‘疯子’是你可以叫的吗,怎么算你也该唤我一句‘清风先生’才是。”

我嘻嘻地称是,“是是是,清风先生。”

他丝毫不在乎我明显的敷衍,只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讨喜嘛。”

清风是朝花镇里唯一的算命先生,按常理说这种小范围里的职业者必然得是低调风骚的高手一个,然而这清风却不然,十卦起码有八卦不准还有一卦是随口蒙的,哦,你说还余了一卦?那便是他连扯皮都扯不出来只好借机尿遁不了了之的。这厮除了神出鬼没、故弄玄虚之外没一点符合算命先生的要求,不过只要有这两点傍身,他倒是也可以在朝花镇有一席之地了。

虽然清风算卦算不准,但人却还是极好的,哪家里需要帮忙他都会去尽力帮衬些,虽然有时候仅仅只是在凑热闹,但每家每户都明眼看着他在场,弄得有些商铺对赊账战绩极为可观的他说话却也格外有人情味些,那些本应凶神恶煞的催债话语先在喉咙里绕上几圈,说出口时便降了好几个调子。为人性格又是出了名的浪荡不羁,在一众假正经的人中显得格外出众,久而久之,“疯子”的名号便这么喊起来了。

总而言之,清疯子是我们朝花镇上的一朵旗帜分明亮闪闪明晃晃的霸王花,我们大家都爱他。当然,除了邱五晏。

第四章 勾搭未遂

说到其个中原因,当然便是因为这不羁的疯子性取向也必然不羁,没几天带着个小倌招摇过市是常有的事,然而这疯子在风月楼里挑的还不够,又好死不死地把目光瞄到朝花镇里的众少男来,整天笑面春风桃花朵朵开的邱五晏自然首当其冲地成为了清风的目标,一面是他模样好,一面当然是因为邱五晏固定在灵栖里做事,好制造所谓的“偶遇”。

第一次“偶遇”,邱五晏被苦苦守在门外的清风死拉着袖子硬要说自己在门外捡到的这把扇子是他丢的,既然还给他了那么就以身相许吧。

第二次“偶遇”,清风“一不小心”地泼了杯酒在邱五晏身上,硬要当场扒了他衣服拿回去洗。

第三次“偶遇”,“绊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石头”的清风直接扑倒在邱五晏怀里。

第四次“偶遇”,清风只刚露了半张脸就被蓄谋已久的邱五晏一顿丧心病狂地狂轰乱揍,最后以无比壮烈的姿态被当众扔了出去,从此龙阳之癖广为人知,为朝花镇人民所津津乐道的话题之一。

于是,邱五晏除了得帮我对付时不时来一段《凤求凰》的小王麻子之外,还得腾出空来收拾那个时不时“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的疯子。

我无奈地耸耸肩,偷偷地朝他扮了个鬼脸,看到清风随手拈了一粒花生米在小白花面前晃了晃,又向上一丢,小白花“咕”得一声扇着翅膀飞去衔着那粒花生米就咽了下去,乌溜溜的小眼睛满意地眯着,似乎很是享受。

清风饶有兴趣地“咦”了一声,奇道,“想不到这小东西还挺有灵气的。”

我心里暗道,何止是挺有灵气,就是因为太有灵气了,才更可怕。刚转过念头就见到清风玩得兴起,正伸出拾花生米后油腻腻香喷喷的手指欲去逗它,正想惊叫阻止就被邱五晏捂住了嘴,我默默地回望他,见他正勾起唇冷笑,便心领神会地朝他比划了一个手势,表示会乖乖闭着嘴巴才终于挣脱出他的魔掌。

三、二、一。

灵栖里清风的惨叫声余音绕梁,扑棱棱地惊起了一列无辜鸟雀,我早已有备提前捂住了耳朵,才避免了直面冲击到那惨绝人寰的叫声。清风呲牙咧嘴捂着被那“有灵气的小东西”啄得一片血肉模糊的手指落荒而逃,隔着老远还能听到他的高音飙得很是销魂。

功成身就的小白花儿啄完之后便摇头晃脑地飞走了,临走前还受宠若惊地收下了邱五晏难得给它的好脸色。我依旧捂着耳朵,以抵挡远方清风传来的一拨又一拨声浪攻击,扭脸对邱五晏笑得很意味深长,完美地秉承了邱五晏之皮笑肉不笑之绝学。

邱五晏显然被我呵呵呵地笑得发毛,面上再三欲言又止后还是决定发问,“你怎么?”

达成目的我心里暗喜这厮总算在我面前败了下风,面上还是故作深沉地摇了摇头,别有深意地又朝他扯开一个更大的笑,末了只摇头晃脑留下一句,“天机如此,不可为外人道矣。”便哼着欢腾的小曲儿装模作样地学着以前瞧见的戏台上的老生迈着四方步走开了。

邱狐狸平日里狡猾得让人牙痒痒,但显然在研究当今民生时势之上还是略逊一筹,就凭疯子方才那嚎得惊天一嗓子,明儿街坊巷子里还不知道能衍生出多少三角四角龙阳公子求爱而不得故因爱生恨的版本。

这几日清风倒是很是清闲,整日执着装着不知道从哪里佘来的酒的酒葫芦死皮赖脸地瘫在灵栖里,逗逗小白花儿,再逗逗“他家小晏晏”,一坐就是一个下午,那叫一个悠游自在当然,如果邱五晏没有咬牙切齿地用地沟油为他炸花生米的话。

清风大概是没有吃出来那地沟油的味道,也或许是认为那是“爱的味道”,依旧笑容可掬地跟我唠嗑,还极其有耐心地时不时问我“这个听懂了吗?”“还有什么要懂的吗?”“我再讲一遍,就是……明白了吗?”

我一直认为这是因为他想在邱五晏面前扮出个良家妇男的造型,但是这厮的败笔在于他显然还不太了解我与邱五晏之间关系的恶劣,讨好我跟得罪他大概无异,但看着难得善心大发的清风面色自若地嚼着那地沟油花生米,伴着一口一声响亮的嘎嘣脆,本女侠很是忧愁。

看来邱五晏是恨毒了清风,居然把库存的所有地沟油都无私奉献给了他。我僵硬地笑着,心有余悸地暗暗拍了拍肚子,对自己与邱五晏作对到至今居然还未阵亡表示无比庆幸。

清风抿了口酒,舒坦得眉眼都眯起来,又问我道,“诶?若丫头,你今儿个怎么不缠着我问问题了?”

我认真地思考了一会,郑重地问他,“哦,我想问问,疯子你的酒钱结了吗?”

他黑了一张脸,毫不留情地赏给我了个一记脑瓜崩,“你这丫头好生没趣儿!”

我正暗笑,那头忽的传来一阵笑声,我和清风同时抬眼望去,却见是邱五晏正勾搭一个小姑娘以示他立场端正的性取向,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那姑娘笑得一派花枝乱颤。清风的表情终于也成功地开始风云变幻,风火雷电闪急急如律令。

“别急别急,你瞧这不还只是勾搭未遂么,你还有机会的,”我趁机煽风点火地添乱,“你加把劲啊疯子,你模样又好,品行也佳……如果能把之前佘的帐都还清就更好了!还有啊,别的姑娘能爬上他的心,但只有你能爬得上他的腰!”

最后一句我吼得尤其威武雄壮,远远只看得邱五晏的脊背一僵,然而却也仅是一瞬,他只稍稍错了错身子,避开视线,便用更加亲和的笑容又与那个姑娘攀谈起来,只听闻那头一串串笑声如银铃般动听。

清风怨念地蹲在角落咬小手绢,“这不公平,他都没对我这么笑过。”

“看开点,”我走上前去同情地拍拍他的肩,很是悲悯,“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只狐。”

小白花儿不知又从哪里飞来,衔着清风的手绢先是拉扯了一番,后发现扯不过清风死紧的大白牙,便凑上前去一起咬着,一人一鸽,大眼旁边排小眼,均是一簇簇泪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