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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相思毒

“你这小白鸽儿呀,脾气是烈了些,却倒还有些良心,”清风屈起方才受伤惨重的食指似乎想去搔小白花儿的身子,又小心翼翼地放开了手,只对着那小白花儿低低地叹了口气,“不像某些人呀”他尾音拖得悠长,哀婉缠绵。我打了个冷战,忙暗抚着手臂上恶心出来的鸡皮疙瘩抬头望天,假装什么没听到。

转眼间清风已理了理衣衫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直接插进两人中间,俨然一副绝对的正室风范,我精神大振,在身后几乎想拍手叫好,搬了个板凳端着地沟油版花生米期待着一折美娇郎痛斥负心汉的情感大戏,然而却没想到这厮却直接蹦去了那姑娘眼前,笑意晏晏,“这位姑娘”

难道先排除外患再暗整内忧?我胡乱想着,心情很是激荡。

那个姑娘面上满是疑惑,“你是谁?”

邱五晏黑了半张脸,“水香,不用理他,他是疯……”

清风乍然截过话茬,“……风流倜傥享誉盛名的算命先生,清风。”而后恭恭敬敬地朝那个唤作水香的女子轻施了一礼,“水香姑娘好生美貌,但我看你印堂发黑,目光无神,唇裂舌焦,元神涣散,近日必定是燥神忧思,万事不顺,本来只道天机不可泄露,天命不可违,但小生最是怜惜红颜,不忍看姑娘受苦,不知姑娘可否听小生一言?”

我被那“享誉盛名”呛了一声,姑娘回转过头狐疑地看向我,清风微微撇过头一个小眼刀飞过来,我赶忙端正肃穆了仪容,一脸崇拜地竖起大拇哥,“说起这个清风先生呀,真是神呀,上回俺娘的猪丢了,报案官府都不管哇,俺娘整日哭得泪花花的,你是没见到哟,那个惨哟,最后还好请来了清风先生,他就那么掐指一算,就知道这猪是被人牵去煮了吃哇,为俺家猪崽子沉冤昭雪了呀,俺全家都谢谢清风先生一辈子啊!”

“噗”是一直气定神闲的邱五晏喷茶。

那水香姑娘却来了兴趣,“真这么神?那先生便请说说看。”

清风老神在在地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锦囊递与她,“水香姑娘你先回家里去,关门闭户,斋戒焚香沐浴三日,有道是男子阳污,然出于浊则阳刚万丈,撑天地之大,女子阴秽,然涤于秽则阴柔似水,故期后的三个月内不得见任何男性,此为净术,待功成身就之后寻一天阴雨绵绵之日再打开这锦囊,若显现的是‘水’,即是姑娘祛除黑气成功了,面容自会更甚娇艳,到时候怕是全天下男子都得拜倒在姑娘的石榴裙下啊!”

我彻底绝倒。

眼看着那明显被最后一句话戳进心窝子的水香姑娘领了锦囊欢欢喜喜地走了,我摸去悄悄地问清风,“那锦囊里头写的是不是就是个‘水’字?啧啧,你还让那姑娘在雨天打开,未免太假了些。”

清风一本正经地摇摇手指,故弄玄虚,“非也非也。”

“那即是什么?”我不解。

清风奸诈无比地朝我挤眉弄眼,“我留了一张白纸。”

“啊?……啊!”我反应过来后,颤抖着手指指向得意洋洋的清风,“疯子你好毒啊好毒。”

纸上若显现的是“水”字即是祛除成功,然若是白纸一张,便是修炼未成,这般争强好胜的姑娘肯定不甘心一腔心血付之东流,又因为不得见男性而不能出门寻清风解疑,则又得花三个月去重修,如此循环,即使日后发现了有什么不妥也是数月过去,哪还理会得了邱五晏。

瞅着邱五晏一副吞了苍蝇似的表情,我在心里只笑得死去活来,面上却半分也不敢体现,只僵着脸作事不关己状。于是邱五晏的小脸蛋顺利白了,红了,紫了,狐狸发怒的后果便是猛然抢过我手上的花生米,扬手零零散散地往清风身上泼去,顺带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句,“小白花儿,上!”

眼看着还未来得及享受胜利的果实的清风又被对食物偏执到极点的小白花儿撵出了几条街,我暗叹一声明日镇里大概要传人畜绝恋了罢?

……

二日阳光正好,正收拾间邱五晏突然问我,“眉娘该回来了吧?”

我倚着扫帚愣了一下,这才想起那聒噪非常的小白花儿自上次追清风出去后就再也没了踪影,反应过来时只道句,“是。”

他这才舒了一口气,“还好灵栖里现在尚剩有些吃的……”说罢又挥挥手打发我,“去,可以把君莫笑启了。”

眉娘酿的酒是灵栖里的一绝,而每年初春时节酿的“君莫笑”则最是香甜清冽,不同于别家直接以花瓣入酒缸后的浓郁气味,眉娘仅是以网制花囊悬在酒缸内熏数日,开缸时酒香与花香交缠,味道清雅,仅是闻闻便能让人口舌生津,即使贪喝十几杯也醉不得人,很受那些酒量不甚豪迈的文人雅士的喜欢,一壶君莫笑入喉,半梦半醒之间泼墨挥毫便是佳作百篇。

不过奇怪的是,眉娘从来不喝自己酿的这些酒,她腰间常年悬着的骨瓷葫芦执壶一拔开软木塞总是传出一股浓烈而迷幻的酒味,一时间呛得人难受,细细回味之际却又不自觉着迷,我在灵栖里从未找到过这种味道的酒,也未曾在别家闻到过。

邱五晏说这是毒。相思毒。

他说这话时表情悲悯,每当他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我便知道他要开始说我弄不明白的话了,着空去问了西街书孰里的刘先生,他只是捋着老长的胡子摇头晃脑地吟了一句,“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我似懂非懂。

刚启封那一缸子君莫笑,灵栖门便被推开来,一阵扑鼻的脂粉香气间眉娘领着一位约摸十六七岁的黑衣男子缓缓走了进来,她依旧是一袭玄裙,细香滚边的裙裾随着莲步轻移飒飒作响,极尽风韵。

我抬起头来和邱五晏默契地对视一眼,彼此从对方眼中看到三个字“又来了!”。

第六章 这厮名曰小黑

眉娘性子风流,几乎每隔七八日就从附近的青楼里挑个眉清目秀的小倌来,然而一夜春宵后便让他走,从不挽留。这些年来,我不知见到了多少形形色色的男子从眉娘的门中走出,有的阴柔婉转,有的俊俏英武,可眉娘的眼中也均是一片慑人的淡漠。即使有的小倌贪慕眉娘美貌,想要为自己赎身来跟从眉娘,也会被眉娘毫不留情地赶走,无一例外。

我私下里常觉得眉娘薄情,可邱五晏却说她这样正是因为专情。

邱五晏每次说到这种事时就显得无比高深莫测起来,例如他经常会一本正经地告诉我哮天犬跟白龙马在千万年甚至更久以前是郎情郎意的一对,我少不更事时还经常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后来已然习以为常,然后继续装作高深莫测的模样荼毒小王麻子原本健康积极阳光向上的思想。

听说上回小王麻子在私塾里头当堂顶撞先生大肆放言了一番男男真爱论,被先生吹胡子瞪眼睛地赶回了家,我起先还担心那爱子成性的王麻子夫妇会不会气极把我吊起来打一顿,后来才知道,我低估了王麻子夫妇疼惜自家儿子的程度被吊起来打一顿的是那个教书先生。

愧疚感泛滥的我忍痛以十天不买糖葫芦加上十句“邱五晏你真是天下第一美男子”的惨痛代价向邱五晏讨了一瓶据说是药到疼除童叟无欺的金创药给了那教书先生,然后陪着自发跪在私塾门外愁眉苦脸的小王麻子一起忧愁了一晚上。

正因为了有了这般的前科,所以当眉娘把那黑衣少年带到我们面前时,天晓得我们是多么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后又继续各忙各的。我离他最近,看的也最为清晰。他的那一袭黑衣的布料虽已磨旧褪色,却穿得齐齐整整,仅用一支普普通通的青木簪冠束起的墨发下是宛如一幅水墨画般清冷的五官,紧抿着的唇色极淡,看不出几分血色,线条美好的下颔自然地微抬起几分,不需靠锦衣华服衬托也气自华然。

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我重新埋下头去滤酒时,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起了这句话,心中只暗叹一声眉娘最近的眼光愈发精准毒辣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久没有得到我们的反应,眉娘不自然地掩嘴轻咳一声,对我们说道,“这是灵栖新招的跑堂。”

跑堂!

要知道眉娘连个帐房都懒得请,恨不得让邱五晏厨子杂役帐房跑堂一肩挑儿,今儿个竟莫名带回了个跑堂!我被这个称谓惊得猛地抬起头来,正巧撞上那个少年幽黑的眼眸,只觉得冰冷无物,疏离得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

不食人间烟火吗?我缩了缩脖子,不免皱眉,明明是这样好看的人,怎么就这般冷淡,一点也不像邱五晏那只狐狸,成天眯着眼笑得颠倒众生,风靡了镇上老老少少。这样的人……做跑堂真的好吗?

我放下手中抱着的酒坛子,好奇地前去戳戳他的肩,试图搭话拉好关系,“嘿,你有名字吗?”

少年微微侧身避开了我的触碰,依旧紧抿着线条冷峻的唇,只把毫无温度的眸子浅浅地投到我身上一眼,并未回答,眉娘回望了他一眼,挑了挑好看的眉,语气甚是随意,“喔,那就叫他小黑就好了。”

那少年冷着一张好看的脸,并无非议。我身子无力地一歪,瞬间觉得眉娘当初为我起名字时实在算是她文化程度的顶峰,不然凭我当时穿得那破布拼接而成的百衲衣,指不定她会让我叫花花或绿绿。

想到这个犀利的名字曾一度与我擦肩而过,我不寒而栗。

……

近来天气甚是晴朗,眉娘吩咐我们把空余客房里的褥子拿去外面晒晒,以免起了霉。

我抱着一叠褥子从一间客房里出来时,小黑正巧也从我对面的客房出来,我小心翼翼地顾着手上的褥子随着他下楼,看着他侧脸冷硬的轮廓,心想着毕竟以后在一个客栈共事,怎么着也得打好人际关系,便大着胆子开口,“小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