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一片昏暗,只有窗外透进的微弱天光,勾勒出盛淮璟蜷缩在沙发旁的轮廓。
他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刺眼的骨灰盒,下巴抵在盒盖上,眼神涣散,仿佛整个世界都已与他无关。
看到这一幕,苏见青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样,涌起一股强烈的心疼,但紧随其后的,是更汹涌的嫉妒和愤怒。
她推动轮椅上前,试图去夺那个骨灰盒,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阿璟!你醒一醒!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她已经死了!一个替身而已,一个我离开后你找来的慰藉品!她值得你这样要死要活吗?!你至于吗?!”
第十二章
盛淮璟像是被触动了什么开关,猛地将骨灰盒更紧地护在怀里,抬起空洞的眼睛看向苏见青。
“替身……慰藉品……可是……她死了……因为我死了……”
苏见青被他这副模样气得浑身发抖,她用力摇晃着他的肩膀,试图唤醒他:“你看看我!阿璟!我才是你爱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的人!我现在回来了!我就在你面前!你看看我啊!”
她指着自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既有委屈也有不甘。
盛淮璟的目光茫然地在苏见青脸上和怀中的骨灰盒之间游移,仿佛在进行一场极其艰难的分辨。
他皱紧了眉头,脸上露出极度困惑和痛苦的神色,喃喃道:“是你……回来了……可是……她……我不知道……我好乱……我的头好痛……”
他抬起一只手,用力捶打着自己的额头,似乎想要把里面混乱的思绪捶打清楚。
苏见青看着他这副为了另一个女人如此失魂落魄、甚至开始否定他们过去感情的模样,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内心充满了挫败感和恐慌。
她意识到,秦菀的死,给盛淮璟造成的冲击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她不能任由他这样沉沦下去,必须逼他做出选择。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用尽可能冷静的语气,对盛淮璟下了最后通牒:“好,阿璟,我看得出来,你现在很混乱。秦菀的死对你打击很大,我理解。我给你时间。”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给你一周时间。你一个人,好好想清楚,你爱的到底是谁,是我苏见青,还是那个已经死了的替身秦菀。”
她的目光紧紧锁定着盛淮璟空洞的眼睛:“一周后,我会再来。我来听你的答案。如果……如果你说你爱的是她,”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和决绝,“那我苏见青立刻从你的世界里消失,永远不再出现!但如果,你爱的人是我……”
她的视线落在他怀中的骨灰盒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那你就把这个晦气的东西,给我扔了!彻底告别过去!我们重新开始!”
说完,苏见青最后深深地看了盛淮璟一眼,推动轮椅,决绝地离开了这座被悲伤和死亡气息笼罩的别墅。
空荡的客厅里,再次只剩下盛淮璟一个人,和怀里的骨灰盒。
苏见青的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耳边回荡。“你爱的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像一把重锤,反复敲击着他混乱的大脑。
他低下头,看着怀中冰冷的瓷罐,仿佛是在问它,又像是在问自己,声音充满了迷茫和痛苦:“菀菀……你告诉我……我爱的是你吗?可是……可是我一直以为……我爱的是她啊……我等了那么多年……我找了你……是因为你像她……”
他用力抱住头,手指插进凌乱的发丝中,“我是不是……真的疯了?连自己爱谁都分不清了……”
第十三章
盛淮璟在极度的混乱和身心交瘁中,发起了高烧。
他蜷缩在沙发上,怀里依旧死死抱着那个骨灰盒,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一位在盛家服务了多年、几乎是看着盛淮璟长大的老佣人周妈,实在不忍心,端着一碗精心熬制的白粥,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昏暗的客厅。
看到昔日意气风发的少爷变成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周妈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她放下粥碗,拿起一条湿毛巾,轻轻敷在盛淮璟滚烫的额头上,声音哽咽着说:“先生,您这又是何苦呢……您这样糟蹋自己,秦小姐在天上看着,该有多心疼啊……”
盛淮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神没有焦距。
周妈抹着眼泪,忍不住回忆起往事:“先生,您还记得吗?有一年冬天,您得了重感冒,发高烧,吃什么都没胃口。秦小姐知道了,心疼得不行。她那时候腿脚多不方便啊,可还是坚持亲自下厨,说要给您熬一碗您最喜欢的鸡丝粥。她就在厨房里,坐着轮椅,一点点地处理鸡肉,守着砂锅熬了整整一夜,怕火候掌握不好,怕佣人做的味道不对您的胃口……结果粥熬好了,她的手却不小心被锅边烫红了一大片,她怕您担心,还偷偷用袖子遮着,笑着说没事……”
周妈的声音充满了怀念和惋惜:“秦小姐她是真的把您放在心尖上疼啊。苏小姐……她或许也很好,可是我伺候您这么多年,从来没见她为您下过一次厨,没见她像秦小姐那样,事无巨细地惦记着您的冷暖饥饱……这么好的姑娘,您怎么就……怎么就让她……”
周妈说不下去了,泣不成声。
盛淮璟静静地听着,周妈的话语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尘封的记忆闸门。
他恍惚间仿佛看到了那个冬夜,秦菀坐在轮椅上,在温暖的厨房灯光下,专注地盯着咕嘟冒泡的砂锅,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脸上却带着温柔而满足的笑意。
那时,他只以为是粥的温度暖了他的胃,却从未深思过,那其中蕴含的是怎样一份炽热而笨拙的爱意。
周妈平复了一下情绪,红着眼睛环顾着这间客厅,继续说道:“先生,您看看这个家……您难道真的感觉不到吗?这窗帘,是秦小姐亲自选的暖黄色,她说您工作累,回家看到暖色调会觉得放松;您书房那张书桌的角度,是她一遍遍调试的,说下午西晒的时候,阳光刚好不会直射到您的眼睛;就连您床头那盏灯的光线,都是她反复调整过的,说既不能太亮影响您休息,又不能太暗您起夜不方便……”
老佣人指着房间里的种种细节,声音带着哭腔:“这个家,早就处处都是秦小姐的影子了,是她用点点滴滴的心意填满的啊……她虽然行动不便,却努力地把这里经营成一个温暖的家,等着您回来。您……您真的就一点都感觉不到吗?”
盛淮璟顺着周妈的手指,茫然地环顾四周。
暖黄色的窗帘在微风中轻轻拂动,书桌一角摆放着她喜欢的绿植,沙发上还搭着她常盖的那条米色毛毯……
这些平日里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在周妈的提醒下,变得无比清晰而刺眼。
他一直以为这个家是冰冷空旷的,需要苏见青回来才能填满,却从未发现,早在不知不觉中,秦菀已经用她无声的爱和细致的关怀,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浸润得充满了烟火气和温暖。
而他,却一直沉浸在对过去幻影的追逐中,对她所做的一切视而不见,甚至将她的一片真心践踏在脚下。
他的心开始剧烈地抽痛起来,比高烧带来的头痛更加难以忍受。
那不是单纯的悲伤,而是一种混合着巨大悔恨、顿悟和彻底失去后的绝望的剧痛。
他猛地蜷缩起身体,将骨灰盒更紧地搂在怀里,仿佛这样才能缓解那锥心刺骨的疼痛,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盛淮璟在别墅里自我放逐了不知多少天,高烧退了又起,整个人瘦脱了形,眼窝深陷,胡子拉碴,身上散发着酒气和颓败混合的难闻气味。
他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终日抱着那个冰冷的骨灰盒,蜷缩在客厅角落的地毯上,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时哭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