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选择了原谅,用一种彻底割裂、彻底离开的方式。

沈母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身体软软地向下滑去,被沈父死死架住,他自己也老泪纵横,几乎无法站稳。

而季临野。

他站在细雨中,黑色的发丝被雨水打湿,贴在苍白的额头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墓碑上那张笑靥如花的照片。

葬礼结束后,季临野回到了那个偏僻的海岸。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轨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用身体的极度疲惫来麻痹自己。

但有些东西,终究不一样了。

他开始频繁地梦见她。

不是后来那个眼神空洞、遍体鳞伤的沈青棠,而是很久很久以前,那个会甜甜地笑、会软软地叫他“临野哥”的女孩。

梦里的阳光很好,她穿着干净的裙子,朝他跑来,手里拿着那个草莓发卡,笑容明媚得晃眼。“临野哥,你看!”

有时梦里,他们还在那栋准备做新房的别墅里,她兴致勃勃地规划着哪里放书架,哪里摆沙发,眼睛里闪着对未来的憧憬的光。

那些梦太美好,太真实,以至于他每次醒来,面对冰冷潮湿的海风和无边无际的孤独时,那落差便如同一次次将他凌迟。

而每一次美梦的结尾,总会毫无例外地急转直下,变成最深的噩梦。

要么是她在天台转身,纵身跃下那抹决绝的白色身影。

要么是怀里甜笑的她,突然变成平安血肉模糊、支离破碎的尸体,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着他。

他常常在深夜的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心脏狂跳,那幻听的哭声似乎更加清晰,缠绕不去。

巨大的痛苦和空虚再次淹没了他。

他买了一瓶最烈的酒,坐在礁石上,一口接一口地灌着,试图用灼烧感压下那啃噬心肺的悔恨。

第二十一章

酒精模糊了神智,海浪声仿佛变成了她的哭泣和质问。

痛苦达到了顶峰,生的欲望降至冰点。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步步走向那漆黑翻涌的大海。

冰冷的海水没过脚踝,小腿,膝盖……刺骨的寒意反而带来一丝扭曲的解脱感。

就在海水即将淹没胸膛时,一只有力而粗糙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几乎是粗暴地将他拖回了岸边。

“咳!咳咳!”季临野摔在冰冷的沙滩上,剧烈地咳嗽着。

救他的是村里一位常年独自居住、以打渔为生的孤寡老人。他看着瘫软在地、失魂落魄的季临野,没有安慰,只是用沙哑的嗓音,平静地说。

“孩子,寻死是最容易的。闭上眼睛,往下一躺,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活着,睁开眼睛,扛着你该扛的罪,一天一天地熬下去,那才叫难。”

“死了,是解脱。活着,才是赎罪。”

他瘫在冰冷的沙滩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任由雨水和海水混合着从脸上滑落。

是的,死太容易了。

一了百了,去另一个世界寻求她的原谅,或者继续被她憎恨,都比他如今日日夜夜活在回忆和悔恨的凌迟中要轻松得多。

但那不是赎罪。

那是逃避。

他欠她的,不是一条命。他欠她的,是无数个本该保护她、信任她、珍爱她的日夜,是那份被他亲手碾碎的爱情和人生。

这些,用死亡,根本无法偿还。

那次濒死经历后,季临野似乎变了一些。

他依旧沉默,依旧劳作,依旧会在深夜被噩梦和幻听惊醒。

但他的眼神里,那片死寂的荒芜中,似乎多了一点别的东西。

他不再试图用身体的疲惫来单纯地麻痹自己。

他开始更认真地帮渔民干活,将所得微薄的报酬,大部分匿名捐给了当地的动物保护机构。

他在休渔期,会去镇上唯一的小图书馆,翻阅那些他从未接触过的、关于心理创伤、家庭关系的书籍。

他开始尝试着,极其艰难地,在那本日记本空白页上,写下一些句子。记录下那些不断闪回的记忆碎片,记录下他的痛苦和忏悔。

赎罪的道路漫长而无望,或许终其一生,他也无法真正求得内心的平静。

沈父仿佛在一夜之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头发尽数变得花白,原本挺直的脊背也佝偻了下去,脸上刻满了无法消弭的疲惫与悔恨。

他做出了惊人的决定。

变卖了沈家大部分的非核心资产与奢华不动产,甚至包括那栋充满了痛苦回忆的别墅。

所得的巨大资金,全部注入了他成立的“青棠平安基金会”。

他将沈氏集团的日常业务全权移交给了副手,几乎不再过问,而是将全部身心投入了这项公益事业。

他亲自参与基金会的运营,审核救助案例,甚至有时会去庇护所看望那些受伤的妇女和孩子。他看着那些惊惶未定的眼睛,仿佛能从中看到自己女儿曾经的影子。

公众对此评价两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