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法律程序高效运转着。

在如山铁证和汹涌的民意面前,一切辩解和挣扎都显得苍白无力。

针对沈星若的精神鉴定结果出炉,白纸黑字,盖着权威机构的红章。

“反社会型人格障碍”与“表演型人格障碍”。

在法律和舆论的双重压力下,沈家父母签署了那份将她送入一家以管理严格著称的封闭式精神病院进行强制治疗的文件。

沈星若被两名强壮的护工一左一右架着胳膊,她疯狂地挣扎着,死死盯着那个始终背对着她的冷漠身影。

“临野哥!季临野!”她嘶吼着,声音因绝望而变调,“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你只是生气了对不对?你会来救我的!对不对?!”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充满了病态的执念和不甘。

然而,季临野始终没有回头。

沈星若最终被强行塞进了专用车辆,带离了这片她曾兴风作浪、最终也埋葬了她的繁华之地。

沈家别墅彻底沉寂下来。

沈母的精神在那场审讯室的耳光之后,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塌下去。

她出现了严重的认知障碍,时常恍惚。沈青棠曾经定制的一个巨大的金毛犬玩偶,成了她唯一的慰藉。

她总是紧紧抱着那只假的“平安”,枯坐在沈青棠房间的地板上,一下下地抚摸着玩偶柔软的绒毛,眼神空洞地喃喃自语:

“平安……妈妈错了……妈妈不该杀你……棠棠,妈妈错了……你别恨妈妈……”

有时,她会突然清醒片刻,意识到怀里抱着的不过是个没有生命的玩偶,便会爆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哭得喘不过气。

她开始频繁地去沈青棠的墓地。

她会在那方墓碑前一坐就是一整天,手指反复摩挲着碑上那张沈青棠儿时笑容灿烂的照片,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些颠三倒四的道歉和回忆。

“老沈……我们杀了自己的女儿……我们不配做父母……”

沈父佝偻着背,无法回应,只是伸出颤抖的手,紧紧握住了妻子冰冷的手。无尽的悔恨如同毒液,早已侵蚀了这个家庭的每一寸根基。

而季临野,在处理完所有必须由他出面的事务后,做了一件让整个商界哗然的事情他正式宣布,放弃季氏集团的继承权。

他没有召开新闻发布会,只是让律师发布一份简短的声明。

他离开时,只带了一个小小的、黑色的行李箱。

里面只有一本边角磨损的鹅黄色日记本,一枚染着干涸血迹的草莓发卡,还有寥寥几张旧照片。

照片上的沈青棠,笑容尚且明媚,眼神尚未蒙尘。

他去了一个遥远而偏僻的海边小城。那里没有城市的喧嚣,没有熟悉的面孔,只有终年不息的海风、粗粝的礁石和永无止境的潮起潮落。

他在一个小渔村里租了一间能看到海的房子。每天清晨,当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他就跟着出海的渔船一起离开码头,做着最沉重的体力活。

他试图用这种身体上的极致劳累来麻痹自己,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压制住脑海里那些不断翻涌的、带着血色的记忆和那永无止境的幻听。

他望着漆黑的海平面,手里紧紧攥着那枚冰冷的发卡。

他余下的生命,或许都将如同这海岸线的余烬,在无尽的自责与怀念中,慢慢冷却,直至最终被时间的潮水彻底淹没。

第二十章

沈青棠的葬礼,在一个清晨举行。

参加的人寥寥无几。

沈父搀扶着精神恍惚、几乎无法站立的沈母。季临野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一身黑衣,身形瘦削挺拔,面容沉寂得可怕。

还有一两位或许是沈青棠过去极少数的朋友,脸上带着悲伤和唏嘘。

仪式简单到近乎仓促。牧师念着千篇一律的悼词。沈母抱着那个金毛玩偶,痴痴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嘴唇无声地嗫嚅着。沈父低着头,肩膀垮塌,仿佛承受着无形的千斤重压。

就在这压抑的沉默即将持续到终点,葬礼即将草草结束时,一位穿着黑色西装、手持公文袋的律师沉默地走上前来。

“沈先生,沈夫人,季先生。受沈青棠小姐生前委托,有一段录音需要播放给各位。”

在场寥寥几人都怔住了。

律师从公文袋里取出一个老式的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

沙沙的电流声后,一个极其虚弱、却异常平静的女声,透过细雨,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爸,妈,临野……”

只是这声称呼,就让沈母猛地一颤,沈父闭上了眼睛,喉结剧烈滚动。

录音里的声音继续缓缓说着:“当你们听到这段录音时,我想,我已经自由了。”

“真好。终于……不用再忍了,也不用再让了。”

“我不恨了。恨一个人,太累了。我累了整整一辈子,现在,终于可以休息了。”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没有一句指责,没有一声怨怼。

她连恨都不愿意留给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