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清欢没有说话,弯腰钻进后排。

去国营饭店的二十分钟车程,车载广播里的样板戏唱得热闹。

可她只听见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闷得喘不过气。

一进国营饭店,顾长风熟门熟路地翻开菜单。

油爆虾、糖醋排骨、松鼠鳜鱼,他一口气点了好几个硬菜,边点边说穗穗没吃过好的,这次要多吃点。

菜端上来时,顾长风夹起最大的一块鳜鱼,精准放进姜穗穗碗里:“尝尝这个,外酥里嫩。”

姜穗穗眼眶突然红了,筷子在碗里打转:“这太奢侈了......咱们不是说好一天只花一毛吗?”

“钱的事你别操心。”顾长风把汤勺塞进她手里,语气软得能掐出水,“我提前预支了后面的,你难得出来吃顿好的,多吃点。”

乔清欢愣在原地,浑身僵住。

她想起病床前,母亲差一块钱手术费咽气的模样。

而此刻,顾长风却笑着说提前预支了钱,仿佛那些被“规矩”卡死的救命钱,从来没存在过。

心口传来密密麻麻的钝痛,眼前的珍馐,都成了扎进心脏的刀,疼得快要喘不过气。

这时,姜穗穗给她碗里夹了块鱼肉。

乔清欢盯着那块油汪汪的鱼肉,想起母亲临终前苍白的脸,胃里一阵翻涌。

她猛地起身,一言不发想走。

还没走出去两步,姜穗穗忽然眼泪啪嗒啪嗒掉:“姐姐不想跟我一起吃饭就直说,我虽然穷,但也有骨气,不允许你们这么糟践人!”

顾长风脸色瞬间沉下来,伸手拽住乔清欢的手腕:“坐下!”

“穗穗好心给你夹菜,你摆什么脸色?把这块鱼肉吃了。”

乔清欢被他攥着肩膀按回座位,骨头都快被捏碎了。

“吃。”他把筷子塞进她手里,声音冷得像块冰。

她机械地咬下一口,鱼肉又腥又腻,却被他盯着不得不往下咽。

刚咽下最后一口,胃里突然翻涌起来。

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乔清欢死死攥住桌布,眼前开始模糊。

她对海鲜过敏。

想开口说难受,但喉咙像是被堵住,什么都说不出来。

记忆突然闪回小时候,顾长风把过敏的她背去医院,急得眼眶发红。

可是现在,他满心满眼只有姜穗穗,全然忘了她当年差点因为过敏没命。

不知过了多久,顾长风终于发现她苍白的脸色。

“清欢,你怎么了!?”他刚伸手要抱她,姜穗穗突然捂住胸口瘫在椅子上。

“长、长风哥,我心口疼......”

“穗穗!”顾长风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急忙扔下乔清欢。

乔清欢被重重摔在地上,后脑勺磕到地面的瞬间,她听见自己骨头发出闷响。

意识渐渐模糊,她最后一眼是顾长风抱着姜穗穗,毫不犹豫朝门口奔去的背影。

军靴踏在地上的声音,一下下碾过她破碎的心。

3

第三章

等乔清欢睁开眼时,看到熟悉的天花板。

她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

记忆如潮水涌来,饭店里翻江倒海的胃痉挛、顾长风抱着姜穗穗离去的背影,还有服务员慌乱拨打急救电话的声音。

房门被推开,顾长风端着半碗药走进来。

“醒了?”他把碗往桌上一放,语气带着歉意,“医院住院费一天好几块,上次饭店那顿已经预支了不少钱,接你回来养着一样。”

“还有穗穗因为你晕倒的事愧疚得很,两顿饭都没吃,你也别跟她计较了。”

乔清欢攥着被角,指甲几乎要把布料抠出洞来:“让她搬走,我就原谅她。”

顾长风眉头一皱,还不等开口,姜穗穗忽然红着眼圈冲进来:“是我拖累你们了,我这就走......原来在你们眼里,穷人连呼吸都是错!”

“穗穗!”顾长风脸色骤变,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别听她胡说!你哪儿都不许去!”

他拦在门口,伸手想擦姜穗穗的眼泪,动作自然得让乔清欢呼吸一滞。

看着两人在门口拉扯的身影,乔清欢突然觉得可笑。

原来在顾长风心里,姜穗穗的几滴眼泪,永远比她更重要。

她跌回枕头上,任由酸涩的泪滑进嘴里,咸得发苦。

接下来几天,顾长风为了挽留姜穗穗,变着法儿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