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里提着一袋水果,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安静地站在床尾,保持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
霍远峥的心瞬间揪紧,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涨红。他急切地看向她,那双曾经冷厉的眸子此刻充满了卑微的希冀和浓得化不开的悔恨,声音沙哑得厉害。
“安歌……你来了……我……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我求你……给我一个机会……用我的余生……补偿你……我会用一辈子对你好……”
夏安歌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等他气息稍平,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得像一泓深秋的湖水:“霍远峥,你救了我,我很感激。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已经死了。这份救命之恩,我记着。”
霍远峥眼中瞬间爆发出光亮!
但她的下一句话,立刻将那光亮彻底浇灭:“但我们之间,早就两清了。你救我一命,抵了当年……你欠我的那些,我不恨你了,真的。但我也无法再接受你。破镜难圆,覆水难收。我们之间,隔着我十年喂了狗的真心,隔着你一次又一次的偏心和伤害……太久了,也太深了,回不去了。”
她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水果旁边:“这是我之前垫付的医药费,还有一些……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以后……保重身体。”
说完,她没有任何留恋,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一眼,决绝地转身,离开了病房。
脚步声清脆而坚定,一步步,仿佛踩碎了他最后一丝幻想,也一步步,走向了她全新的、没有他的人生。
霍远峥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那扇开了又合的门,心脏像是被彻底掏空,只剩下呼啸而过的冷风和无边无际的绝望。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眼角渗出生理性的泪水,却流不出一滴悔恨的泪。
与此同时,外面的世界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报纸上、广播里,到处都是“改革开放”、“经济特区”、“南下闯荡”的字眼。
深圳、珠海、广州……这些地名散发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活力和诱惑。
夏安歌回到自己狭小的出租屋,看着窗外灰扑扑的天空,听着远处火车的汽笛声,心中那股压抑已久的、对新生活的渴望,破土而出,疯狂生长。
留在北方这座小城,只能日复一日地重复过去,守着伤痕回忆,或者勉强找个人嫁了,继续过着能看到头的生活。这不是她想要的。
南方,那个充满未知、机遇和挑战的地方,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她。
那里没有人认识她,没有那些痛苦的回忆,一切都可以从零开始。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她拿出积蓄,买了一张南下的火车票。
目的地广州。
第二十一章
“呜!”绿皮火车喷吐着浓烟,缓缓驶入广州站。
夏安歌提着简单的行李,随着汹涌的人流走出车站。
热浪夹杂着潮湿的、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耳边充斥着叽里呱啦的粤语、嘈杂的喇叭声、还有各种口音的普通话。
高楼大厦虽不及后世,但已显雏形,街上行人步履匆匆,穿着时髦,眼神里透着一种北方少见的精明和活力。
这一切都让夏安歌感到震撼,同时也有些无所适从。
她找了个最便宜的招待所住下,房间狭小潮湿,但好在干净。她语言不通,只能靠着简单的普通话和手势交流。
她吃着最便宜的盒饭或路边摊,计算着每一分钱的花销。
但她没有退缩,眼神明亮而坚定。
她像一块海绵,贪婪地吸收着这座城市的养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她发现服装批发市场人流量巨大,来自全国各地的客商在这里云集。
她发挥自己心灵手巧、吃苦耐劳的特长。
最初,她在拥挤不堪的批发市场里帮人看摊,从早站到晚,用蹩脚的粤语和普通话努力招揽顾客;后来,她找到一家小制衣作坊,踩着老旧的缝纫机,计件拿钱,手指经常被针扎破,但她从不叫苦。
她诚信、肯干,脑子灵活,慢慢积累了一点微薄的本金和口碑。
偶尔,她也会利用北方带来的一点人脉关系,尝试着做些南北特产的小额贸易,赚取差价。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但她从未想过放弃。
而此时的北方小城,霍远峥已经转业到了地方,安排在一个清闲的部门,挂着一个闲职。
身体大不如前,天气稍一变凉就咳嗽不止,往日挺拔的身姿也透出几分佝偻和落寞。
他住在单位分的老房子里,生活沉寂得像一潭死水。
他通过各种关系,艰难地、零星地打听到一点关于夏安歌的消息:她去了广州……好像在做点小生意……似乎很辛苦……
每一个零碎的消息都像一根针,扎在他心上。
悔恨与思念日夜交织,啃噬着他。
他想去找她,想去看看她过得好不好,想去弥补……可他以什么身份去?
他那破败的身体又能做什么?
他连南下路费都凑得艰难。
最终,只能对着南方的方向,默默出神,在无尽的愧疚中煎熬。?
夏安歌在服装行业摸爬滚打了一年多,凭借着她的敏锐和勤奋,逐渐摸到了一些门道。
她发现,简单的加工和倒卖利润微薄,竞争激烈。
要想真正立足,必须有自己的特色。
她想起北方的厚重扎实和南方的灵动飘逸,尝试着自己画设计图,将两种风格结合,设计出一些新颖独特的款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