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卜筮做担保,他才生了恻隐之心,要让许念棠来替代她完成。
原来,这都是骗他的。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命格好,代替祭祀的说辞,一切都是迦梧自己捏造出来的!
真相像一句重锤,砸在自己心上。
崇晏礼不禁按紧了胸口。
他想起蛇窟祭祀那天,下了那么大的雪,许念棠一个人,在冰冷的洞窟里,面对成群的蟒蛇,凶险万分,险象环生。
当时她该有多么害怕,多么绝望!
而自己,却和迦梧在温暖的车厢里取暖。他们的快乐,全部都是建立在许念棠的痛苦之上。
与他结婚七年的妻子,居然默默忍受了这么多委屈,白白忍受了那么多危险。
震惊,错愕,悔恨......这些复杂的情绪不断鞭挞着崇晏礼的心房。当时的回忆还清晰地刻在脑海里,许念棠虽然遍体鳞伤,但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望着自己。
他本以为她只是受了惊吓,有些疲惫。
其实他根本没有读懂妻子眼底的翻涌,里面深藏着无尽的痛苦,和心灰意冷。
“我怎么会这么蠢,相信一个圣女的一面之词。就算是圣女,她也是人啊......”
尾音化作浓浓叹息,他早该想到的,就算是圣女,只要是人,就会有私欲,就会有私情,就会有嫉妒和算计。
圣僧微微低头:“施主不必太过伤神。那窟中的蛇群,虽然本性阴邪,但因为一直养在神庙后山,受香火庇佑,有了灵性。只要是心思恪纯,正直善良的人进入窟中,便不会遭受蛇群的攻击。也正是因为此,蛇窟才被选做圣女试炼的场地。可是迦梧......”
圣僧说到这,低低念了几句佛经,像是在忏悔,又像是在为谁超度:“迦梧她,其实并非真正的圣女。在今年的圣女选拔,到了最后,其实剩下了两位候选人,一位是迦梧,一位是霓镜。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宣布有两位新的圣女就好,可迦梧,偏偏要享受唯一的圣女的殊荣。”
崇晏礼猛得抬头,一种不详的预感爬上了他的脊椎:“然后呢?”
圣僧的语调沉静,仿佛在超度世间所有的冤屈和痛苦:“就在圣女的上任仪式前,霓镜在后山采药,误食了有毒的植物,再发现时,人已经变得痴傻。当时在场没有其他人,也没有别的痕迹。由于圣女大典在前,我们只好宣布迦梧为唯一的圣女。直到这几天,经过我们的轮番救治,霓镜终于恢复了神智。她亲口指认是迦梧给她下了毒。”
苍老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叹息:“经我们仔细查证,情况属实。迦梧正是踩在霓镜的肩膀上,才得到了这份圣女的荣耀。她,从来都不是认定的圣女。”
13
轰!
崇晏礼只觉得有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开。他扶住的茶几手青筋暴起,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撑住因为惊讶,快要被抽干力气的身体。
下毒......伪装......陷害......
圣僧的话在他脑中循环往复,击溃了他所有的认知。他的脊背无力地倚在椅背上,竭力在外人面前流出最后一点的体面。
竟然是这样!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错了!错得离谱!
他认为的独一无二,吸引人奋不顾身的神秘和高洁,那与喧嚣凡尘格格不入,犹如天女下凡的雪山圣女形象,从头到脚,都是迦梧在刻意包装自己,设下的一场处心积虑的骗局。
最真实的迦梧,是一个为了圣女名号,不惜给别人下毒的蛇蝎女人。
而他竟然被如此伪善狠毒的女人蛊惑,伤害了真正善良,陪伴了自己七年的许念棠。
想到妻子的名字,心脏的位置开始隐隐发痛,强烈的悔恨几乎要渗进他的骨缝中去。
他曾经对迦梧炽热到盲目的爱,变成了刺在身上最讽刺,最恶心的回旋镖。
他强忍着心口传来抽搐的痛楚,继续追问道:“也就是说,她根本不是圣女。她的那些占卜,也不会灵验对吗?”
圣僧站起身,双手合十,向濒临崩溃的崇晏礼鞠了一个躬:“她既然不配为圣女,自然没有神佛保佑,无论是占卜和祈福,都毫无作用。而且我庙的圣女,断不会做伤害他人的事。”
圣僧的话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对迦梧最后的一点念想。
随着认知的坍塌,那些曾经被他刻意忽略的,或因他盲目自信而扭曲的画面,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脑中,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他受迦梧的蛊惑,把刚刚流产的许念棠扔进冷库,美其名曰能够帮助她快速恢复伤口。
迦梧说家中有牌位对风水不好,他竟然亲手仍了许念棠母亲的牌位。许念棠只是推了迦梧一下,他就发了好大火,甚至亲手将她关进祠堂。
还要求许念棠同意自己假结婚,把他曾经和许念棠的婚礼准备,全部给迦梧复刻一遍......
他甚至,为了把这样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请回家,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明明这个孩子是他和许念棠千盼万盼才求来的......
他被迦梧所迷惑,失去了思考,被她用谎言操控着,伤害了真心爱他的人!
“不!”
一道压抑到了极致的怒吼冲出崇晏礼的喉咙。
满腔的愤怒无处得到宣泄,他猛得一拳,砸向了身边紫金檀木的茶几。
哗啦。
厚重的茶几应声而碎,木屑扎进皮肤,鲜血喷涌而出!可崇晏礼却疼痛全无,内心的煎熬已经让他的感官全部过载。
复杂的情绪无法得到出口,在他体内疯狂地冲撞,纠缠。再抬眼,眼底已经是血红一片,视线开始模糊。额头上浮现的青筋不断跳动着,仿佛下一秒即将破皮而出。
“我......念棠,对不起......”崇晏礼下意识地呢喃着,破碎的词语连不成句子。
强烈的眩晕感慢慢挤压着意识,他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向前伸手,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一声沉重的闷响,崇晏礼重新跌落在椅子上,昏了过去。
再醒来,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他正躺在自己的床上,旁边的圣僧正在自顾自地打坐:“大师......迦梧呢?”
他现在恨不得亲自惩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