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抚过琉尔浸湿在额角的发丝,他攒眉闭眼,颤巍巍地偏头够着她手心。
终于挤出了两个字:“…小姐……”
瑙西卡如遭雷击,鼻腔翻涌酸意,只觉天地间所有的悲凉都扑压住了她。
似乎能感觉到瑙西卡无助回望的眼神,女巫捡起牛骨与法器,解释道:“将撕裂的灵魂再融合,并没有那么舒服,相反,不仅要保持自己的灵魂稳定,还要适时接纳另一半残魂,其中带来的抵触、诡谲能叫人立即……”
因此,当灵魂融合达到某个关键节点时,琉尔极有因为精力耗尽或袭来的剧痛而失去神智。
“和当年那场仪式一样,其中痛苦,确实不是常人能挺过去的。他现在就是无意识的状态,连走这几步路都是强撑的。”
女巫听着动静,跟随上前。
“您小心,他马上就要倒下来了。”
“唔……”
成年男性的重量压得瑙西卡够呛,她尽力扶着琉尔的身躯,把他的头颅挪到她颈侧靠着,让他依赖着她。
她能感受到琉尔的状况心脏跳动得缓慢、失常,四肢瘫软无力,冷汗浸湿了他的身体,也浸湿了瑙西卡的肩头。
瑙西卡喃喃自语:“那他怎么会……”怎么会又走到她身边,明明他已经晕厥了啊。
“狗啊,循着味儿就知道主人在哪了。即使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也会本能地寻找你。”
女巫说罢,还确认了一下琉尔是不是真的听不见了,然后将仪式的法器捧在手里,走到瑙西卡面前,“小姐,仪式的最后一步,需要你和琉尔的血在此相融,方能解除献祭的关系。”
瑙西卡点点头:“好,要哪里的血?”
女巫笑说:“要说效果,自然是心尖的血最为纯净……”
“可以。”瑙西卡毫不犹豫。
她取出琉尔送她的匕首,但起身不便,只能递给女巫,“劳烦帮我清洗一下,刚刚的血迹没有擦干。”
女巫接过了匕首,却在原地不动,她似笑非笑地看着瑙西卡,露出下排金牙,有些玩味:“呀呀…小姐您真愿意为了琉尔做出这样的牺牲?”
“什么意思?”
“您知道他杀了多少人吗,除了任务目标,连他曾结拜的兄弟、授艺的恩师…都死在他的刀尖之下,像这样冷血无情的人,究竟有什么可喜欢的?”
听着琉尔被细数的罪行,瑙西卡皱眉,思忖这吉普赛女巫是怎么了。
从前她以为女巫只是醉心敛财,甚至就是个招摇撞骗的神棍,可琉尔与女巫之间不是还有道伪造的亲情关系在吗?为什么要如此诋毁琉尔?
“难道琉尔天生如此吗?”
瑙西卡实在听不下去,“有时人被逼往绝境只是别无选择,谁不想天生就是富贵人家?但绝处逢生也好、自甘堕落也罢,全取决于人的选择。”
瑙西卡没动容,将目光汇聚到女巫的盲眼上:“他也有苦处。”
果不其然,女巫从胸腔里闷处一声冷笑,目盲的眼幽幽,“苦处?世上的孤儿多了去了,像他这样养不熟、没情感的人就值得同情吗?一旦发觉别人骗他,那翻起脸来就要把人的眼睛刺瞎了……”
“虽然他睚眦必报,但我相信他并不是一个低劣的人。你既然知道他这么多事,想必也了解他幼时是怎么茹毛饮血、苟活在南丹区的。”
见她态度坚决,女巫又怨憎地说:“我真不明白,您有未婚夫,身份又高贵,竟然真的会隐忍在这样危险的人身边,乃至为他倾心。”
“与你有什么相干,”瑙西卡拧眉,“我的心思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和我说这些,无非以为我听了这些事后能幡然醒悟厌弃他,但你能查到的事我也能查到,你怎知我得到的信息不会比你更多?”
“何况我不是隐忍,而是明白他过去的不得已,爱怜他的一切,我与他之间的情谊不需要别人来评判。”
女巫听了瑙西卡的话,似乎有些动容。她不再试探,而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他要是能听见,怕是嘴都要笑裂了。”
瑙西卡微愣,“你…什么意思?你在戏耍我吗?”
“我也不过是好奇而已,您可别生气,”女巫扯开话题,语气郑重,“其实,不必剖开胸膛。在身体的任意一处取血,将法器的缝隙填满即可。完成后,你们之间的献祭关系就能解除。”
“…多谢。”
被濯洗过的匕首闪闪发亮,瑙西卡割开手指皮肤,血珠滚滚涌落,她又割开琉尔的指腹,让两人的血液相汇聚。
感受着法器的共鸣,女巫的笑容里少了些戏谑,多了份真诚:“这法器送您了,有它作证,哪怕天崩地裂,也没人能让你们分离。无论未来如何,只要你们决心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能够阻碍你们。”
第150章 | 0150 147 唯一的烈阳(he)
嘶…好冷。
琉尔从来没有这么怕冷过。
他坐在床上,身上的被子盖了一层又一层,可还是没什么热的感觉,当卧室变得空寂起来时,感官也像是被瞬间麻痹,血液很快冷下来。
琉尔张开手指,夕阳透过薄薄的皮肤留下血红,骨节分明手定格在半空中,片刻才放下来,他看向方才瑙西卡坐过的位置,黑眸里冷如冰窟,独坐着的身影也显落寞。
琉尔在床榻边摸寻,打开了颜色泛旧但擦拭干净的木盒,一只年代久远的布娃娃躺在紫绒布上,旁边还静置着缺了角的小茶杯和两条手帕。
微凉的指腹摩挲着布娃娃,将它举到一寸远的眼前,目光聚焦在它,清晰地回想起初见瑙西卡时,她穿着漂亮裙子过家家的样子,凝视着,出了神,好似能透过它望见他所思念的人。
望见他单薄生命里的所有意义的指向。
她明艳美丽,即使常表现出骄纵又任性的模样,但只要接触过她的人无一不知道她生性有多纯良,无一不喜欢她的可爱。
他无可救药地痴迷着她,很早之前就幻想要是能够光明正大地护她左右、驱赶走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犹如凶兽呲牙咧嘴地护住主人一样该多好。
直到后来,他通过下作的手段留住了她,起初,也很快乐,但是这些图谋不轨的事做得越多,他这颗卑贱的心里滋生出的不该有的渴望也就越多。
从目光的短暂停驻到会意后的交心,他只觉自己贪婪,恨不得日日期盼瑙西卡施予他更多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