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臣故作平静地收回手,声音沙哑缱绻,几乎快要让我错觉犹在梦中。
我抬手潦草擦去脸上泪痕,不动声色地避开裴景臣的目光。
“没什么,你既醒了,我去给你煎药。”
我转身欲走,却被裴景臣伸手拽住了衣袖。
“能不能就坐在这,哪也不要去,再陪我一会儿?”
我的手紧了又紧,眼底酝着氤氲的水雾,一点点抽出了衣袖。
“你的伤很重,不能耽误。”
裴景臣眸中的光一点点淡下去,苍白的脸上泛着无法掩饰的落寞,看着江心月的背影一点点远去。
我煎好药端进来的时候,裴景臣已经精神不济睡了过去,一张脸苍白到病态。
我放下碗坐在塌边,就着昏黄的烛火,看着裴景臣微蹙的眉眼出神了很久。
“若是梦中的一切才是真实,那该有多好……”
裴景臣病中的精神不好,一日里昏睡的时间居多,只是每每醒来都在找江心月的身影。
如此修养了半个月,福宁县难捱的冬日也即将度过,江心月最后一次为他煎了一碗药。
“你的箭伤已几无大碍,只是仍需要注意,明日我就不会再来了。”
裴景臣双唇微张,只觉心里倏地一空,却说不出一句挽留。
江心月已经不会为他驻足停留了。
“我们,真的不能再回到从前那样了吗?”
话一出口,裴景臣就后悔了,眼底充斥着无尽的愧色。
“你自己也知道不可能不是吗?”
我嗤笑一声,瞬时红了眼眶。
“我每每看到你,一闭眼想到的都是我那未及出世就夭亡的孩子,这都是拜谁所赐?”
江心月每说一字,裴景臣的脸色就更白一分,亦是双目泛红。
“裴景臣,有太多事情是无论怎样弥补都无法挽回的了。”
“我们还是就此别过吧。”
……
夜幕深沉,萧丛提着食盒进来,裴景臣仍望着窗外的飘雪出神。
“大人,这是江姑娘亲手为您做的,多少吃一些吧。”
裴景臣终于将视线收回,有些不可置信。
他记得陆知鱼明明不善厨艺。
萧丛将食盒里的吃食摆出来,裴景臣的目光紧紧落在那一碗冒着腾腾热意的米粥上。
“这是……她做的?”
萧丛不明就里道:“是啊,江姑娘忙活了一下午,才让我送过来的。”
当年初见救下陆知鱼时,他就在路边临时买过一碗粥留给了陆知鱼。
而今连这一碗米粥,江心月都还给了他。
直到屋内的烛火燃尽,裴景臣坐在榻上,面色比月色更加苍凉。
但他只是静静望着那一碗已经凉透凝固的米粥,枯坐一夜。
第42章
雪霁初晴,福宁县终日的笼罩的阴霾终于弥散。
灾情已过,匪患也已经尽数剿灭,裴景臣今日就要回汴京了。
暖日当暄,我难得摆出了画架,远处风景正好,我却停笔良久。
“知鱼……”
我错愕回神,却见裴景臣回京的车马正停在门前。
他一袭白衣束冠下了马车静静驻足在门前,脸上仍带着未愈的病色。
裴景臣喉间微动,敛下寂沉落寞的眼眸,声音低哑。
“我今日便要动身回汴京了,我很想你,最后想来看看你。”
“既要离开,又何必多此一举,徒增伤悲呢?”
我眸光微动,捏紧了手中的羊毫笔,声音淡淡。
裴景臣的目光一痛,落在了江心月的画架上。
曾几何时,江心月的笔下只有他一个人,而今无论是她的笔下还是眼里心里,甚至未来,都不再有他。
回京之后,他又要独自一人在裴府苦苦煎熬着每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