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意低头,慢吞吞地搅着碗里的麻酱。
“哦。”她应了一声。
“哦什么哦!重点还没说呢!”林晚不满地戳了戳她的胳膊,压低了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兴奋,“关键是听说姓江!”
啪嗒。
昭意手里的筷子脱力掉进翻滚的红油锅里,溅起几点滚烫的油星,落在她手背上。她像是没感觉到痛,只是盯着那两根迅速被红汤淹没的筷子。
“姓……江?”她的声音有点飘。
“对啊!江!江河的江!”林晚没注意到她的异样,还在兴奋,“你说巧不巧?跟你那……”她话说到一半,猛地刹住车,小心翼翼地觑着昭意的脸色,讪讪地转移话题,“咳……快捞快捞,筷子要煮化了!来来来,吃这个虾滑,刚下的,可嫩了!”
一顿火锅吃得食不知味。林晚努力调动气氛,讲着办公室的趣事,昭意只是机械地点头,嗯几声。那些刻意回避的名字和身影,被林晚无心的一句话,轻易地撕开了她努力维持的平静假象。
……
“姓江?”
同样的疑问,带着更深的惶惑,在空荡的老宅里回荡。
阳光穿过蒙尘的玻璃窗,斜斜地打在光洁的地板上。空气里漂浮着细微的尘埃。昭意戴着橡胶手套,手里拿着抹布,动作有些滞涩。
她站在江煜的房门前。这扇门,她每个月都会打开一次,打扫,通风,然后关上。像是完成某种仪式。
推开门。房间保持着主人离开时的样子,简洁,冷硬,一丝不苟。深蓝色的床单铺得没有一丝褶皱,书桌上只有一盏台灯和一个笔筒。空气里是久未住人的淡淡尘埃味,混合着一种早已淡去、却仿佛刻在她记忆深处的、独属于他的冷冽气息。
她慢慢走到书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拂过光滑的桌面。指尖触到笔筒边缘,里面插着几支普通的签字笔。她的目光落在笔筒后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静静躺着一个陈旧的金属Zippo打火机。外壳是磨砂黑,边角有些磕碰的痕迹。
她记得这个打火机。是他十八岁生日时,她偷偷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的礼物。他当时只是挑了挑眉,接过去,在手里掂了掂,说了句“小孩子别乱花钱”。但后来,她不止一次看到他从口袋里摸出来,在指间无意识地摩挲把玩。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拿起了那个冰冷的金属方块。沉甸甸的质感。拇指下意识地拨开盖子。
“嚓”
一声轻响。橘黄色的火苗跳跃起来,映亮了她有些失神的眼睛。火苗的热度隔着空气传来。
就在这一瞬间,她仿佛感觉到一道目光,沉甸甸地落在背上!
昭意猛地回头!心脏狂跳!
门口空无一人。只有走廊尽头,她刚拖过的地板反射着窗外投进来的、微弱的、摇曳的光。
火苗灼痛了指尖。她“嘶”了一声,慌忙合上盖子。冰冷的金属重新落入掌心,那灼热感却仿佛烙印在了皮肤上。
她攥紧了那个打火机,指节用力到发白。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
“昭意?昭意!”林晚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魂都飞了。”
昭意猛地回神,火锅蒸腾的热气熏得她脸颊有些发烫,后背却一片冰凉。“没……没什么。有点累。”她勉强笑了笑。
送走林晚,收拾好杯盘狼藉的桌子,窗外已是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变幻的光影。那股被窥视的感觉,却像冰冷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了上来,越收越紧。
下楼扔垃圾。老旧小区的路灯昏暗,间隔很远。她拎着垃圾袋走向巷口的垃圾桶,高跟鞋踩在坑洼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回响。身后,似乎有另一道更轻、更刻意的脚步声,不远不近地跟着。
她加快脚步,心跳如擂鼓。猛地回头!
昏黄的光线下,只有被风吹动的树影,在地上张牙舞爪。垃圾桶旁边,一只野猫被她的动作惊到,“喵”地一声蹿进了黑暗里。
她松了口气,暗笑自己神经质。扔了垃圾,转身往回走。走到单元楼下时,眼角余光瞥到斜对面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SUV,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那车停的位置很刁钻,刚好能将她这栋楼的出入口尽收眼底。
这车……好像昨天也停在这里?
她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走进单元门。感应灯应声而亮,昏黄的灯光驱散了门洞的黑暗,却驱不散心头那团阴霾。
回到公寓,反锁好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喘气。煤球走过来蹭她的腿。她抱起猫,走到工作室的小窗边。窗外是对面居民楼的墙壁,距离很近。她习惯在画画时开一点窗透气。
正要关窗,目光无意间扫过窗台角落那个虽然她从不抽烟,但被她用来当烟灰缸的旧瓷碟里面赫然多了半截烟蒂!灰白色的烟身,过滤嘴是深蓝色,被捻灭不久,还残留着一点烟草燃烧后的呛人气息。
她从不抽烟。这烟蒂是哪来的?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窜到头顶。她猛地关上窗户,拉紧窗帘,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昨晚画画到很晚,她记得清清楚楚,关窗时,那个旧瓷碟里是空的!
有人在她工作时,在外面窥视!甚至可能……尝试推开过这扇窗?
接下来的几天,那种如影随形的不安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本加厉。走在路上,总觉得有视线黏在背上;在工作室画稿,偶尔抬头,会错觉对面楼某扇黑洞洞的窗户后有人影一闪;那辆黑色的SUV,又出现过两次,停的位置都恰好能观察她的动向。
她开始失眠,眼下挂上了明显的青黑。精神高度紧绷,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惊跳起来。
林晚再次拎着水果上门时,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昭意,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林晚放下东西,担忧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啊。是不是又熬夜画画了?还是……”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点试探,“……那个‘活阎王’?你遇到他了?”
昭意避开她的目光,摇摇头:“没有。就是……最近睡眠不太好。”
“少来!”林晚扳过她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你这副样子,鬼才信只是没睡好!你看看你,跟个惊弓之鸟似的!”她环视了一下这间小小的、光线不佳的公寓,眉头紧锁,“听我的,换个地方住吧!这老小区治安本来就一般,你一个人住着,我实在不放心!或者找个靠谱的室友合租也行啊!”
“不。”昭意几乎是立刻拒绝,语气斩钉截铁,“我不搬。”她挣脱林晚的手,走到窗边,背对着她,声音低沉下去,“老宅……还有这里……是我仅剩的东西了。” ? 声音里带着一种固执的脆弱。
林晚看着她倔强又单薄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知道劝不动。她只能走过去,用力抱了抱她:“那你答应我,晚上别出门,门窗锁死,有事立刻给我打电话!听见没?”
夜色浓稠,像化不开的墨。刚结束一个紧急的修改稿,从客户的工作室出来,已是深夜十一点多。地铁早就停了。站在空旷的街边,打车软件显示前面还有二十多位在排队。
晚风带着凉意,吹得她裸露的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犹豫了一下,她裹紧了薄外套,决定抄近路走回去。那条熟悉的小巷,虽然路灯昏暗,但能省下十几分钟。
高跟鞋踩在寂静的巷子里,回声格外清晰。两侧是老旧居民楼的后墙,堆着些废弃的杂物,投下浓重的、扭曲的阴影。只有前方巷口透进来一点模糊的路灯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