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雪对于存在她血脉里的聂繁深恶痛绝,正如聂繁后悔生下她,她也不止一次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让她选,她情愿自己是托生在言程心的肚子里,成为她的小孩。
凶犷的悲哀。
那言丹萤呢? 如果深雪是言程心的女儿,言丹萤是不是就不会出生了?如果她有言程心这么完美、这么理想的母亲,她一定能成为一个完美的人
望著如此美好的女孩,深雪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是个败类,就那样被激发了心底的恶念。它是温柔的,也是残忍的。兔死狐存,深雪渴望掌握丹萤的一切,透过她的母亲,让自己完整。
是啊,要是可以得到言程心的爱,就能完整了。
如果能成为她的女儿的话,我一定会是一个完美的人……
然后,跟踪了言丹萤半年的深雪,终于想明白了。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即使拆了那栋大宅、烧掉爷爷的遗照、贱价卖掉祖产,她的心底始终都一片荒凉,那是因为她最向往的不是报复,而是爱尤其是言程心的爱。
既然言程心与她之间没有血脉上的联系,那么,就算只是姻亲关系也可以。
没错,就算是姻亲关系也可以……
无论如何,深雪都要和言程心有一点联系。
于是,她开始计划,计划接近言丹萤的方式,并付诸实行。
她买了跟言丹萤一样的包,在里面放入靛锁。她将接近言丹萤,操控她的情绪与精神世界。
深雪要的,是言丹萤对她言听计从。她不要言丹萤的爱恋,她只要一个
听话的人偶
。这比欺骗感情还要困难,因为深雪想要做到的,是对言丹萤的全面掌控。
一旦结婚,她也会成为言程心女儿,享有
理想母亲
的那一份爱。
深雪对此,深信不疑。
言程心不只是母亲,她是一个全新的概念、一个全新的世界;她将会成为深雪的道标,深雪愿意依恋她,也愿意将她当成唯一的信仰……清醒的沉溺,宛如活埋。
深雪回过神来。捷运要到站了,突然减速。
言丹萤还没来得及反应,脚步一歪,手提著的包也甩了出去,整个人撞进深雪的怀里……
面环的画面终止了。
萤幕上的光倏地一暗,屋内重归静默,只剩下莲蓬头还没关紧的滴水声,滴答、滴答,在瓷砖上敲得惊心作响。
丹萤倒抽了一口气,瞬间被扯出梦魇,整个人像从深水中被捞起来一样,只能呆坐著,全身都在发冷。
「……!!」
脖子上的靛锁还残留著微弱的震颤,烧焦的味道未散;但比起这些,更令人窒息的,是她刚才所见的那不应属于她的记忆,那是只属于深雪自己的隐密境域,丹萤脸上全是眼泪。
她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眼前却仍浮现深雪憎恶著她、忌妒著她的眼神。那样赤裸,那样绝望。
一直以来要有多痛苦,她才会去追寻不存在的东西?
这不是驯养,更不是恋爱,这只是深雪纯粹的恶意而已。
那一刻,她明白了,原来自己一直被深雪看不起。
就像丹萤轻视何可昕那样,深雪也只要一个听话的人偶,好让她能顺理成章待在
理想母亲
的身边……
丹萤试著从紧绷的心绪中厘清些什么,她想吐一口气得到舒缓,可是那一口气还是苦涩地吞了回去。
真苦,苦得刺人,这心跳沉沉的每一下。
空气像被抽空一般灼热难耐,整个宇宙只剩下她一个人在窒息然后,一片黑暗吞噬了她。
丹萤昏了过去。
第34章 幕六 | 鸣咽 ⑤
何可昕正在折返回宿舍的路上。
她原本都已经到台北火车站,要搭上客运了,临时想起来她没喝完的饮料还放在桌上,打电话给丹萤,却没有接通,讯息也没有回。
她在路上打了一通又一通的电话,嘟嘟了几声之后全部进入语音信箱。她加快脚步,她脑海里闪过几种可能……是不是洗澡睡著了?手机没电了?还是出门忘记带手机?
她心里泛起些许不安,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状况,丹萤本来就不是秒读秒回的人,可是心里的第六感,还是促使何可昕折返。
她希望只是自己想太多,但一股不祥的预感仍在胸口挥之不去。她心里有丹萤,那是一种超出理性判断的直觉说不清为什么,但她总觉得,今天不一样。
二十分钟之后,她回到了寝室。大灯开著,但是没看到人。床上有丹萤晚上穿的衣服,浴室有水声,但是她叫了好几次,丹萤都没有回应。
「小萤……?小萤?」何可昕越来越不安。「小萤!我要开门了喔!」
幸好门没有锁。
打开门的瞬间,一股奇异的气味扑鼻而来,湿气当中混著焦味。
言丹萤倒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面上血色浅浅,嘴唇紫胀。大量的水从莲蓬头涌出,到处喷洒。丹萤的脸上、脖子上戴著成对的黑丝材质配件,身上只有内衣。何可昕脑袋一片空白,冲上前关掉莲蓬头,试图唤醒丹萤,却见对方毫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