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众将清水泼在涂了胭脂的手臂上。水珠滚落,那抹海棠红依旧鲜亮如初。人群发出惊叹,对面茶楼上的几个女客纷纷探头。
“比凝香楼的还艳!”
“听说凝香楼的胭脂沾泪就花,新娘子用了要闹笑话的...”
我低头整理货品,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凝香楼是二姨娘弟弟的产业,这些年靠着相府的名头垄断了城南胭脂生意。
我的余光瞥见茶楼里有个熟悉的身影,明兰的贴身丫鬟春桃正死死盯着这边。
“前十位贵客,赠试用装一份!”我故意提高声音,将拇指大的小瓷盒排开。这是母亲手札里说的"营销手段"。
用边角料做的迷你胭脂盒,成本不过几文钱,却能让客人念念不忘。
傍晚收摊时,我正数着铜钱,门帘突然被掀开。一个戴着帷帽的姑娘闪进来,手指上明晃晃的翡翠戒指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
“掌柜的,有没有..."她掀开面纱,我差点打翻钱匣,她是礼部侍郎家的千金苏沉璧,去年上元节她遭拐子,是我用母亲教的防身术救了她。
“姑娘认错人了。“我压低声音,手心里全是汗。
她凑近我耳边:“沈姐姐的易容术真好,要不是看见你耳垂上那颗朱砂痣...“温热的呼吸喷在我颈侧,”我是来道谢的,那盒胭脂我娘很喜欢。“
我浑身僵硬地看着她放下一锭银子,又拿了盒最贵的胭脂。临走时,她突然回头:“对了,听说陈公子前日去相府提亲了?“
铜钱从我的指缝间漏下去,叮叮当当滚了一地。陈公子是我的未婚夫,准确说是嫡女的未婚夫。若我死了,或者...失了名节...
苏沉璧的帷帽纱帘晃了晃:“姐姐小心些。昨儿我在凝香楼,看见你二妹和陈公子在雅间...总之,窗纸很薄呢。”
她留下个意味深长的笑走了。我蹲下去捡钱,手指抖得几次都捏不住铜板。
母亲说过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这宅院里杀人不用刀,姑娘家的名节比命金贵..."
掌灯时分,我正对账本,突然听见后窗"咔哒"一响。一根竹管从窗缝伸进来,吐出缕缕白烟。
我立刻屏息,摸出母亲留下的瓷瓶倒出粒药丸含在舌下,手札上说过,这是解迷香用的。
第5章
烟雾散去后,我故意踢翻凳子,发出沉重的倒地声。窗外静了片刻,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远。我从门缝看见春桃鬼鬼祟祟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第二天,相府饭桌上暗潮汹涌。
“听说城南开了家新胭脂铺?”二姨娘夹了块水晶肘子放在我碗里,“明昭近日总去慈恩寺上香,可见过?”
肘子肥腻的皮肉让我反胃。母亲走后,她终于能坐在主母位置上了,连筷子都换成了镶金的。
“女儿是为母亲诵经。”我慢慢挑着米饭,“姨娘怎么关心起胭脂铺了?”
“好奇罢了。”她指甲上的凤仙花汁红得刺眼,“那掌柜的眉眼,倒与你有几分相似。”
我将筷子"啪"地搁在碗上。
父亲皱眉看过来时,我露出最无辜的表情:“姨娘这话奇怪,难不成我扮作男子去经商?”
话一出口就暗叫不好。果然,二姨娘眼中精光一闪,而父亲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明昭的婚事正在相看,传出这种话成何体统!”
“婚事?"我喉头发紧。
父亲难得对我露出笑意:“陈侍郎家前日来提亲了。虽说他们家公子比你小两岁,但...”
但相府需要礼部的支持。后半句他没说,可我懂。就像当年娶母亲是为了她父亲在工部的关系,后来冷落她是因为外祖父获罪流放。
回房后,我从枕下摸出母亲的小瓷瓶。雷公藤,手札上说微量可治病,过量则致命。月光透过窗纸,在瓷瓶上投下蛛网似的阴影。
窗外传来压低的交谈声。我吹灭蜡烛贴墙听着,是二姨娘和她的心腹王嬷嬷。
“必须在大婚前解决。”
“夫人放心,σσψ老奴找的人明晚就..."
“记住,要做得像自尽...那丫头最近总去慈恩寺...“
我攥紧瓷瓶,突然想起母亲手札最后一页写的话:“昭儿,必要时狠心不是罪过。在吃人的世道,善良需要牙齿。“
王大夫的药庐藏在城西最窄的巷子里。我裹着粗布衣裳蹲在墙角,晨露浸透了鞋尖。药童第三次泼出来的洗药罐水里,都浮着同样的褐色渣滓,那是马钱子的碎壳。
“小兄弟。“我拦住那个打哈欠的药童,递上几枚铜钱,“我家主子想问,这味药可治什么病?”
药童眯眼看了看:“马钱子?治瘫症的。不过...”他压低声音,“用量过了会要命,上月相府二姨娘才...”
他突然噤声,警惕地打量我。我忙装作咳嗽:“我主子是东街绸缎庄的,最近腿脚不利索...”
“原来是李掌柜家的人。”药童松了口气,“告诉你家主子,这药得王大夫亲自配,千万别乱用。上回相府夫人就是..."他突然捂住嘴,拎着药罐匆匆回屋。
我扶着墙慢慢站起来。
母亲去世那晚,二姨娘亲自端来的药碗边缘,就沾着这样的褐色粉末。当时她说是什么珍贵药材,现在想来,怕是连掩饰都懒得做了。
雪霁阁后院的地窖里,我借着油灯翻看母亲的手札。医药篇里清清楚楚写着:“马钱子,味苦性寒,通络止痛。成人致死量约5-7克,中毒者初期抽搐,后期呼吸麻痹,血呈蓝紫色..."
第6章
我摸出袖中帕子,上面暗红的血迹边缘果然泛着诡异的蓝。灯花"啪"地爆响,惊得我差点打翻油灯。地窖角落堆着母亲留下的药材,其中一个青瓷罐上贴着"雷公藤"三字。
手札翻到末页,有段字迹格外潦草:“若我死于非命,必是马钱子中毒。解药须以雷公藤...”后面的字被血迹模糊了。
窗外传来打更声。三更了,我该回府了。刚推开地窖门,就听见前店传来"咚咚"的砸门声。
“官府查夜!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