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人,有什么不一样?”
“他是陆景的养子,学业有成,无忧无虑,是我拖累了他。”
“可那傻子甘愿被你拖累。”潘卉说:“我原以为你是我见过最傻的人,看来只能是比你还傻的人,才会陪你受苦。”
她问:“那么,你爱他吗?”
“我很感激他,我很愧疚,如果可以再来一次。”迟朔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把下巴搁在曲起的膝盖上,目光下垂,“我希望他从未遇见过我。”
“但你们可以一块儿离开伊甸岛。”潘卉说:“你们的苦日子熬到头了。”
“你猜是谁让麦克斯先生改变主意,放我离开的?”迟朔问。
“我怎么会知道。”
“你应该知道这个人吧。”迟朔眼睛低垂,眼睫在阳光下投出阴影,“何恒民。”
潘卉脸色变了一瞬,她的惊讶随即转为克制的语气:“你在耍我吗,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但凡有点初中文化的都知道,他可是”
迟朔抬手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潘卉没把后面的话讲出来,她警惕地环视了四周,向迟朔的方向移动了一点,压低嗓音:“藏得好深,你不会认识他吧?”
“故城二手书店,是他最爱去的地方,退休后,他时常骑着凤凰自行车去那边看报喝茶,有时一坐就是一下午。”迟朔说:“我也经常去那里租借书,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那他知道你?”
“他什么都知道。”迟朔说,“他知道我故意接近他,知道我的目的,如果他不喜欢我,不想要我去那里租借书,他有一万种方法能让我从他眼前消失。”
潘卉:“所以,他喜欢你?”
“不。”迟朔否认道:“他喜欢的是封靑良,你知道封靑良吧,他是封隋的父亲,全球知名的心外科医生,陆景喜欢的也是封靑良,但陆景抢不过何恒民,陆景的腿是怎么废的,何恒民最清楚。”
“封靑良,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有这号人物。”潘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么大的魅力,大佬们争着抢着要他,他是什么小说的主角吗?”
“他的人生经历确实够写成一本爽文畅销书了。”迟朔说:“也许一千万个人里只有一个人可以这么幸运吧。”
“我有一个问题。”潘卉狐疑地说:“照你的说法,陆景和何恒民都喜欢封靑良,那他们为什么都对你有"特殊照顾",就算要玩什么替身游戏,难道不应该去找封隋吗,你和封隋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你觉得我们像吗?”迟朔苦笑。
“你们当初抱错了,你才是封靑良的亲儿子,所以你长得像封靑良,封隋反而各方面都不像?”潘卉自行脑补了一出家庭伦理剧,震惊道:“其实害你好几次的赵露是你的亲生妈妈?!”
“……”迟朔窒了几秒,问:“以我和他家的差距,难道我们的母亲会在同一家医院生产吗?”
“有道理。”潘卉:“别卖关子了,到底为什么?”
“只是巧合。”迟朔说:“他们可能认为我在某方面很像封靑良,也许是气质,也许是某些部位,也许是相似的成长经历,加上我的一些刻意引导和模仿……”
“那封隋呢,他看上你,欺负你,纠缠着你,难道他从不觉得你像他爸吗?”潘卉说:“我早知道封隋那种人是daddy issue的重症患者,怨恨母亲的控制的同时,对父亲的隐形权威又有着畸形爱恋和仰慕,我敢说他不止一次幻想过被他爸上。”
“……”这次迟朔沉默的时间更长了,好在他的脸一直很苍白,所以从脸上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你看人的眼光比我毒辣,小卉,怪不得麦克斯先生现在那么器重你,尽管我知道自己很可能在某些方面像封靑良,但我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
“你和封隋纠缠那么久,居然没看出来他有daddy issue?”潘卉说:“如果换成我,他根本没有机会折腾我,喜欢施虐的人往往也喜欢受虐,我会把他煤气灯成受虐狂,他不是正常人,他是真的有受虐基因,骨子里渴望被虐待,甚至是被父亲强奸,他过去强暴你,是因为他不了解性,把性等同于权力,他嗜虐的一面让他热衷于做权力的上位者,当性回归到性本身,他是典型的性下位者,也许几年前你回去报复他,正好顺了他的意呢,哪怕找人轮奸他,他都会半推半就,发疯一段时间后越品味越在心里暗爽,说实话,这样的人我见多了,很多权力的上位者都是性受虐狂。”
迟朔:“我从没想过他喜欢受虐,但我确实发现了对于他而言,任何来自我的复仇都像是馈赠给他的礼物,所以我没有亲自动手,他的母亲赵露才是天克他的人,就算没有我,他也会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毁掉。”
“你说对了。”潘卉说:“我听说封隋到现在还是昏迷不醒的植物人,他父母从那以后关系更差了,几乎处于决裂的状态,不过没有离婚,反正封靑良和赵露的婚姻早已是名存实亡,可是,赵露为什么会突发奇想要给亲儿子做这种手术?”
“也许我起了一点推手的作用。”迟朔平静地说。
潘卉:“赵露是棋子,何恒民也是棋子,迟朔,这盘棋,你下完了吗?”
“他们是棋子,但你忽略了一点。”迟朔说:“我们也是棋子。”
潘卉:“我们都是棋子,棋手在哪里?”
迟朔望向窗外的天空:“谁知道呢。”
“我还有问题。”潘卉说:“何恒民是兔子的二把手,麦克斯和狐狸有千丝万缕的利益重叠,他们是毋庸置疑的对立关系,他会有本事把你从麦克斯那里拉出来吗,如果他能救你出来,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也不知道谁让麦克斯决定放我离开,何恒民只是我的猜测。”迟朔说:“我从没说过是何恒民让麦克斯先生做出这个决定的,只是除了他,我想不出有其他人有这么做的能力。”
“从一座牢笼走进另一座牢笼。”潘卉:“我突然没那么嫉妒你能离开伊甸岛了。”
迟朔笑了笑:“你也可以离开,这么多年,你一定积累了不少能离开的筹码吧。”
“是。”潘卉说:“只要我想。”
但潘卉的表情直觉地让迟朔发现了另有隐情,他定定地注视了一会儿潘卉的脸庞,耐心地等待潘卉开口,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对话了,因此他们都心平气和,诚实以待。
“这次要离开岛的不止你和陆存野。”潘卉说:“桃姐也会走,二号会照顾她。”
三年前初晓桃姐还活着的震惊和欣喜早已过去,但知道了桃姐要离开伊甸岛,迟朔依然很为桃姐感到由衷的高兴,他弯起唇角,但看向潘卉的眼睛时,又抚平了唇线。
他领悟到发生了什么。
“我以为你会不择手段只为换取自由。”迟朔说。
“我愿意用一切换取自由。”潘卉说:“也愿意用自由换取桃姐。”
“谢谢你。”
“和你无关。”潘卉说:“我出卖了你两次,但重新来过,我还会这么做,你应该恨我,而不是感谢我。”
没等迟朔开口,她笑了,站起身:“但我知道你不会恨我,桃姐不记得我了,这世上可能只剩下你是最了解我,还记得我的人,朔哥,再让我这么最后称呼你一次吧,反正我们不会再见了。”
“我们还会再见的。”迟朔说:“以自由的身份。”
“也许吧。等我死后,我的灵魂会变成一只鸟飞出这座孤岛,我会找到你,停在你的肩膀上休息一会儿。”潘卉走出房间前,回头说道:“希望到时候你还能认出我。再见,迟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