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觉得,我觉得我每次错的都是差不多的题目。”他接过来,边翻边问:“这是什么?”
“错题本。这里把经常出问题的知识点和题目归纳了一下,这页是你错的题目,”简默指着他翻开的一页说,“后面是你的思路。你基础扎实思路也很灵活,但是有那么几个点理解有偏差,我做了标注,你可以对照着确认。下面是你目前还需要提高的地方,之后两三页是同类型的题目以及适合你的参考书。你可以再做做是不是还有问题。”
顾南星看得有些目瞪口呆,看着这个又厚又大写得密密麻麻的错题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最后他抱着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情,状似开玩笑地说:“简默,如此大恩大德,小生无以为报,要不以身相许吧?”
简默笑了一下,“没那么夸张,只是个草稿本,我自己习惯这么复习而已。”
顾南星当然知道没这么轻松,何况他的成绩跟简默根本不是一个档次,他的错题本对简默的复习有多大的用呢?
他知道好歹,但不至于真要矫情到口头,只是说:“简默,我这次要是进了年级前二十,一定请你吃饭。”
简默说了什么呢?
他不记得了,但是简默肯定没答应,像简默那么好的人,要是答应了肯定不会毁约的。
寒假的时候他打算请简默吃饭才发现居然没有简默的联系方式,还想开学后一定要记得找他要,但再也没这个机会了。
没了简默后,他倒是真正开始称得上刻苦学习了。
可能因为,每次看到那个错题本,他都想,起码,也不能辜负简默的一片好意。
他不可能喜欢简默的,他不可能喜欢没可能的人。
顾南星最后还是点了搜索。
跟简默相处的每一件事他都反反复复地说,反反复复回想,但他从来没说出来过简默的名字,从未说过简默的……结局。
这三年,他一直让自己忘记,忘记简默,忘记简默的死,但现在,他想再了解一点简默,即使是从别人那里。
那时候他第一次考入前二十,虽然他爸妈从来不是唯分是重的家长,但见到了自己儿子成绩进步,又见他天天炫耀,也顺着他的意以奖励为名来了趟家庭旅行。
他最后挑了圣莫里茨做为目的地。
虽然后来经常会找简默讨论题目,但顾南星一直觉得和简默有距离感的最大原因就是他几乎一点不了解简默。
这也是简默神奇的点之一,即使是他这种社交圈普遍吃得开的人,也没找到一点跟简默聊到私事的机会。
唯一一次,是他看见简默拿着张有点像门票的东西准备去丢了,他眼疾手快拦住了简默,问:“这是什么?”
简默不怎么在意地说:“废纸,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口袋里的。”
顾南星其实不是那么多事的人,但是只要对上简默就经常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总觉得那张废纸对他有着什么巨大的吸引力,“看着像是什么的门票,是什么门票?”
简默抬手看了一眼,似乎是看他一直死盯着极为感兴趣的样子,直接递给了他,“美术馆。”
“什么美术馆?”顾南星两眼放光地接了过来,发现上面的字像是英文,他跟大部分应试考试学生一样,虽然英语成绩不差,但口语就幼儿园水平,只能磕磕绊绊地念:“se-ga?gan?tin-ni?”
简默笑了,“Segantini Museum”
他被简默的声音酥得耳朵发麻,好奇地问:“这是哪儿?”
简默似乎也有点记不清,想了想说:“瑞士吧。”
顾南星后来仔细查了查Segantini Museum,发现是瑞士一个叫圣莫里茨的地方的一个美术馆。他看票上的时间算一下应该是初三的时候,又想了想那会应该是上课期间,有点惊讶,又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奇怪的开心,可能简默很喜欢那个地方?
所以才会专门请假过去旅游,还一直把门票留着。
他抱着自己也不能理解的期待和兴奋去的圣莫里茨,到了第一件事不是去滑雪也不是去国家公园,兴冲冲地跑去了赛根蒂尼博物馆,对着他觉得他完全不懂得欣赏的艺术仔仔细细钻研了一整天,想着开学后找简默好好谈论一下Lanature, la vita, la morte。
但现在顾南星回想,感受不到一点那时候的兴奋和愉悦,他的印象中,那是一次,无聊的、漫长的、空白的旅程。
那天晚上回去后,他坐在酒店床上把白天的想法记下来,仔细标记着哪些可以跟简默展开话题,在他思维发散到是不是之后可以约简默来次毕业旅行的时候,突然QQ消息炸了,点开发现居然是他班里几个同学和他们班那个比寂静岭还寂静的班群。
国内应该是下午吧?他觉得这简直这怕是快世界末日了,他们班那群学习狂魔才会在这个美好的学习时间来QQ冲浪。然后他点开最上面的消息,发现是一大堆链接。
原来真的是世界末日了。
顾南星现在已经不记得他当时是怎么看完那些消息,或许他根本没有看那些热点新闻说了什么,他只知道简默自杀了。
他也不记得他那时候想了什么,只觉得荒谬,甚至到了三年后,仍觉得荒谬,越看越觉得荒谬,看着看着开始握不住手机,最后把头蒙到了被子里。
顾南星二十年来第一次哭得那么厉害,不知道是因为简默,还是因为,在真正去面对一个人三年前的死亡后,他终于敢承认,他喜欢一个已经不可能再见的男人。
3.好久不见
顾南星站着教室门口的时候还是有点懵,觉得自己可能在做一场奇怪的梦,但在看到坐在自己位置上安安静静背书的简默,他心想,不重要了,就算是场梦,这次他一定要做个美梦。
他那天晚上哭得太惨,哭着哭着不知道怎么的就睡着了。醒来时头痛欲裂,睁眼发现自己在医院的时候以为是他没清醒,还是室友没叫醒他直接把他运医院来了?
等他看见一个像他妈的人提着早餐进来的时候就觉得有点魔幻了。
不说他是突发什么暴疾才让他妈出差途中从千里之外赶回来,前几天视频的时候,孟女士赶时髦剪了个短头发还染了个栗子棕,这才几天怎么就变成黑长直了?
他全身无力、头痛得要死,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突然被检查出了什么癌症晚期,哑着嗓子说:“妈?我是不是要死了?”
“说什么呢!”孟诗秋把早餐摆开,“医生说已经可以出院了,吃完收拾收拾。”
顾南星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这病房太眼熟了,虽然全天下医院都差不多,但是,总不会病友都一样的吧!他看着隔壁床的大叔,这他妈不是他高二时候住院的病友吗?
“这……”顾南星觉得只有两种可能,要不就是他疯了,要不就是他在做梦,“妈的,我这是悲伤过度精神失常了?”
“嗯?你说什么?”孟诗秋没听清顾南星在说什么,只听到一个妈以为在叫她。
“我说,我辛辛苦苦考到a大,是不是大梦一场,现在就要回去读高二了?”顾南星脑子一团浆糊,开始胡言乱语。
孟诗秋乐了,自己儿子今天有点神神叨叨的,“不然呢?你这缺了小半个月课就要降级去读高一?”
“寒窗十二年终于熬到大学,我还没浪够,这一觉让我睡回了……高二!!妈!今天几月几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