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被窝里出来，江烨发现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看起来时间已经不早了。江烨穿好衣服，推门走出老房子准备四处逛逛。

冰雪在太阳的照射下消融了一些，隐隐露出下面埋着的石板路。江烨沿着石板路向前走着，一个小孩子拿着糖葫芦欢呼着从巷子的一头跑了过去。

小孩子总是这样无忧无虑呢。看着小孩开心的样子，江烨嘴角微微上扬。

江烨记得自己家搬来这里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冬天。弟弟没有了，全家人都陷入了伤痛之中。家中到处都是弟弟的影子，让家人久久不能释怀。正巧因为在老家的奶奶年岁大了需要人照顾，江烨的父亲就卖掉了自己的铺子，全家搬到了老家生活。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父母都忙乱地收拾着，父亲还花钱雇了些人帮忙布置新家。想要帮忙的江烨被父亲塞了些零花钱从家里退了出去，漫无目的地在雪地上走着。比起灯红酒绿的大城市，这种小镇确实是没什么可玩的地方。从口袋里掏出玻璃瓶倒出粉色的糖果扔到嘴里，江烨继续无聊地到处逛着。

“快跑！丑八怪要打死毛头了！别被他逮到。”

“你们真不够意思，快点帮他啊，快拿石头砸这个丑八怪！”

不远处传来了小孩子们吵闹的声音，觉得内容不大妙的江烨赶忙跑了过去。

从巷子的转角过去，在不远处的雪地上，一个瘦小的身躯压在一个比他高大的孩子身上，狠狠地用拳头打着下面孩子的脸。周围的孩子四散奔逃，地上散落着一些石块和斑驳的血迹。

听到身后的动静，正在打人的孩子回过头看了过来。口罩随着寒风飘落在地上，露出破损开裂的嘴巴。身下的孩子见落在身上的拳头停了下来，赶忙推了身上人一把，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发现自己的口罩掉了，瘦弱的孩子赶忙捡起沾了些血迹的口罩，重新戴了回去。

江烨走过去慢慢蹲下，看着这个和自己弟弟年龄相仿的小家伙。不同于自己弟弟那样的天真烂漫活泼可爱，而是成熟而又戒备的神态，完全不像小孩子。这个孩子应该不受宠爱吧……江烨看着面前的幼童一阵心疼，掏出手帕擦了擦孩子额头流下的鲜血，轻声细语地问道：“他们欺负你所有才动手的吗？”

孩子眼神满是戒备，迟疑了一阵，轻轻点了点头。

“可是打人是不好的。你是住在这附近的孩子吗？我家今天刚搬到这里，以后他们要是再欺负你，哥哥帮你赶走他们好不好？”江烨看着面前的孩子，温柔地笑着。

孩子点了点头，没有开口说话。

“小弟弟你叫什么？我叫江烨，我家就住在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尽头的那栋新楼，喜欢的话可以来找我玩。”

“小盼。哥哥不害怕我的脸吗？ ”

听到男孩小声的回答，江烨笑着摇了摇头。悄悄拿出了兜里的玻璃小瓶。

“手伸出来，哥哥给小盼表演一个魔术。”

看着冻得发红的小手握着糖果，浅琥珀色的眼睛闪着光，兴奋地抬头望着江烨的脸。

“哥哥送给小盼的。”

看着眼前戴着口罩的孩子的水汪汪的大眼睛中像是闪耀着星光，眼角下的泪痣分外惹人怜爱。江烨发现这张脸的上半截意外地很漂亮，如果不是下半张脸上的残缺，这孩子长大一定是个美人。看着顾盼露出了同一般孩子一样的表情，江烨伸手摸了摸那细软的头发。

陪着顾盼玩到了中午，准备回去做饭的顾盼和江烨道了别，跑进了巷子的另一边。家里的东西已经收拾妥当，和父母吃完午饭的江烨躺在床上享受着舒适的午休。

新家布置得十分温馨，心爱的钢琴被放在了一楼靠窗的显眼位置上。江烨拉开凳子坐在钢琴前，伸展了下手指开始弹奏。

动听的琴声在房间里响起，江烨整个人都沉浸在美妙的音乐当中。江烨不经意地抬头，突然瞥见窗户外探着的小脑袋。红红的小手搭在窗边，专注地看着弹琴的江烨。

对上目光的江烨停下了动作，起身打开了家门，将外面站在石头上的顾盼叫了进来。

“这是谁家的小朋友？”江烨的母亲端着水果笑着走了过来。

父亲吃完饭就去新租的店面忙碌了，只剩江烨和母亲在家休息。

“小盼，我早晨刚认识的小弟弟，家是这附近的。”

“嗯，陪小盼好好玩，你们先吃这些，妈再去准备点别的。”江烨的母亲转身进了别的房间。

江烨拿来热毛巾，把脏兮兮的小手和脸温柔地擦净，把红色的苹果放到小小的手里，将顾盼抱在腿上继续弹琴。

后来的日子里，江烨经常能在巷子口遇到满心期待等待着自己放学的顾盼。

“上学？”顾盼的眼中满是茫然：“爸爸不打算让小盼上学，其他孩子也不喜欢小盼。小盼不要去上学。”

“知识可以改变命运，小盼上学学了知识，以后就可以挣钱住大房子，带着妈妈离开这里了。”

顾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哥哥可以先教我知识吗？”

江烨把顾盼揽入怀中，讲着小学的知识。顾盼听得很认真，本子上很快就写满了歪歪扭扭的字。

“小盼好聪明啊！比我家阿烨聪明多了，又乖又可爱，要是能给我当儿子多好。”探过头的卓秀兰给两人端来了果盘，把顾盼抱到怀里亲了亲。

“小盼的脸是能治好的，阿姨出钱让你爸爸带你去医院做手术，然后漂漂亮亮地去上学。”

期待的眼神在顾盼的闪过，又马上暗淡了下来。顾盼摇摇头，低声说道：“谢谢阿姨，不用了。爸爸他很坏的，这些钱一定都会被他拿来喝酒赌博。他不会让我去上学的，这样我就没办法给他做饭了。

“叔叔阿姨和哥哥都对小盼够好了，小盼不想给阿姨家惹麻烦。”

“小盼还是个孩子，不要考虑这么多。这些事情交给我们大人就好了。”

结果事情如顾盼所料，即使努力交涉了衣服也没有什么好事发生。反而是吴老二盯上了江烨一家，时不时打着儿子的旗号去要钱。直到报警无果的江烨爸爸和吴老二爆发冲突打了一架，这件事情才算结束。顾盼愧疚地不再去等着江烨，只敢远远地偷看着自己喜欢的大哥哥。

发现身后跟着的小家伙，江烨走过来抱起了顾盼：“怎么了，都不来找哥哥？”

“我……都是我不好，还得哥哥家被爸爸找麻烦，叔叔也受伤了。真的很对不起，哥哥。小盼不可以再给哥哥添麻烦了……”

“不怪你，小盼。你爸爸怎么样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而且他又不是你的亲爹。虽然不能上学了，但是哥哥还能教你啊！”江烨对顾盼露出温柔的笑，抱着瘦小的顾盼朝着石板路的尽头走去。

转眼间已经是江烨住在这里的第三年，做完功课的江烨搂着长高了一截的顾盼在家中看着故事书。

“阿烨，你爸爸他出事了，赶快跟妈妈去医院。”母亲脸色惨白地推开门，将江烨带出了家门。

家里的铺子被人点着了，父亲在冲进火场救人时被烧成了重伤。自此以后，江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回家。虽然纵火的人被绳之以法，但赔偿款却因纵火者破产而迟迟无法到位。家里的存款花光了，东西也一件件地被卖掉。江烨心爱的钢琴被人拉走，甚至连家里的房子都被卖掉。尽了全家最大的努力，父亲的生命仍旧没有被挽留住，而母亲却因为长时间的操劳病倒了。不幸的接连降临击碎了江烨幸福的家庭，生活的重担全部落在了还未成年的江烨身上。江烨站着曾经的家门口神色暗淡地和房子的买家交接着，准备拿到最后一笔钱将父亲下葬后带着母亲去投奔亲戚。退学手续早一些日子已经办好了，江烨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唯一的亲人。

“哥哥，叔叔怎么样了？”站在一旁的顾盼小心地问着。

“哥哥……以后都没有爸爸了。”江烨的眼圈红了，强忍着让自己不在顾盼面前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