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话阿爷肯定不会明白,说了也白说。
“如今洛阳城乱得很,若是綦伯行生出什么心思,力挺查处太后党羽,首当其冲就是我们,我们不得不防。”城阳王看向门人,“让你们找的力土如何了?”
“刺杀綦伯行的计划,一定要抓紧提上日程。”
门客们纷纷垂首应是。
“刺杀綦伯行?”
天边红日收敛了光芒,浓墨淡彩,晕开一片霞光,最后的光辉落进屋内,和着琉璃罩下的烛光,将饭菜照出油润温厚的光彩。
元煊脸上表情难得崩坏,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得到元葳蕤肯定的回答后气笑了。
“我单知道城阳王目光短浅些,不知道他竟蠢成这样,元舒就没提点她那个不中用的父亲吗?”
元煊搁下了筷子,被菜得吃不下。
一旁元葳蕤端庄地坐在坐席上,清丽的脸平稳专注,动作十分优雅,正在专注研究如何优雅地吃掉崔小女郎进献的走油肉。
元煊执着筷子,还是没想明白这个蠢货到底脑子里被灌了什么东西,退一万步说,就算刺杀綦伯行成功了,綦伯行是没有儿子还是没有兄弟,就算他绝了后,前几年北镇大乱,豪杰尽出,多少归于綦伯行麾下,他们也是死人吗?
“这事多谢姑母告知,我会想办法的。”
綦伯行要徐徐除之,最好从内瓦解他的势力,这事不能操之过急,元煊摩挲着佛珠,思考着如今僵持的烂摊子。
周清融埋头吃饭,崔松萝费力思考,元煊在脑子里排兵布阵,漫长的沉默后,元葳蕤心满意足吃掉了最后一片走油肉,转头打算问崔松萝要方子。
崔松萝不爱吃羊肉,可时下羊者是陆产之最,好在大周已经有了完整的养猪办法,只是因为猪吃的太多,产出少,这才难得,元煊的田庄中有山林,圈养之外还能放猪自已去找食吃,做起来味道极好。[注1]
元葳蕤听得还要从养猪开始,转头就看向了元煊。
“小殿下?”
元煊下意识拿起了筷子,收起了思绪,“一会儿让窦妪给你送几只去,松萝挑剔得很,什么材料都要求细致,最好的都自已吃了,你去她酒楼都吃不到。”
崔松萝冲元葳蕤腼腆一笑,这么个举世无双的大美人在面前,实在有点太冲击了。
“说起来养猪,”元煊一筷子扎入油脂丰润的大肉片上,“有头肥猪该宰了。”
元葳蕤扫了一眼元煊,“城阳王?”
“猪都知道地动的时候回猪圈,他蠢得连猪都不如,不是他。”元煊皱了皱眉,这个时候要是动城阳王,局势会立刻崩盘,倒是高阳王,太后党一现颓势,他就又抖落起来,如今犯到自已头上来,那就得给他找找晦气。
“劳烦姑姑在宣光殿试探试探,太后对高阳王的态度,我想动一动他。”
高阳王此人其实严格来说不算帝党,他是今上登基后,太后联络宗王除掉先帝外戚后,与明昭之乱的罪魁祸首一同总理庶务的顾命大臣,能从那个谥号看似光明昭昭却实在讽刺的奸王手下全身而退,高阳王明着保守和光同尘的本事不小,等到明昭之乱结束,太后二度临朝,城阳王尚未被提拔上来时,高阳王依旧是个有实权的宰相。
等到太后权势滔天,高阳王就做出了养老的态势,虽说养老,心却大,先前被元煊抄过的河间王府已经是天下巨富,高阳王虽不及河间王连水井都用玉石修筑,可王府内有六千名婢女,河间王是远远不及的。
皇帝用高阳王,也不过是因为这人在宗室内足以压过城阳王,又是认他这个皇帝的。
元煊一想到高阳王的府邸,就觉得今日的肉太肥了些,横在眼前,叫她难受。
元葳蕤有些诧异,“高阳王?你要动他?”
元煊挑眉瞥了她一眼,“姑姑觉得这个人动不得?”
“那倒不是,我只是想到了件事,不知崔女郎是崔家哪一支?”
崔松萝登时正襟危坐,迎着元煊和元葳蕤两人的目光,挺了挺胸膛,她忽然觉得,那两双风情各异的眼睛,看她都带着些古怪的审视。
“我是……”
“她不是。”元煊收回了目光,斟酌片刻,“就算是也不行。”
崔松萝摸不着头脑,“啊?”
元葳蕤责怪地看了一眼元煊,“我不过白问一句,你怎么就这么急着将她撇干净,这孩子不是都入朝了么,你自已都在刀尖上走,何况她?哪有刚好的引子不用的。”
她说着看向崔松萝,“想来你不知晓,高阳王第二任妻子也出身崔氏,可却是地寒望劣的一脉,因着颜色甚好,高阳王坚持求为正妃,许久世宗才允了,说起来也是一段佳话,可后来崔氏年老色衰,身为正妃却遭别房幽禁,听说,只供给衣食,没过多久就死了,只是我们这些人,都觉得,是高阳王殴杀了崔氏。”
崔松萝瞪大了眼睛,“殴杀?”
这不就是家暴吗?就因为家族不显,一个正妃都能被家暴致死?
元煊知道元葳蕤在想什么,崔松萝若是那一脉崔氏女,那么可以师出有名地针对高阳王,只要揪着第二任高阳王妃的死不放,再借此挑一挑事,让高阳王自乱阵脚,等元煊再暗地里做好局,崔松萝再告一状,事情或许就成了。
她解释道,“我已让崔氏小房认回了松萝,马上松萝就要与崔家一道祭祖,她被我放在了先太子舍人崔礼那一支下,世家重视名声,由松萝挑头,不合适,我已有主意。”
清河崔氏小房并不小,相反也极为显贵,朝中多有能臣。
“你想着崔女郎的名声,那小殿下就半分不顾忌自已的名声吗?”元葳蕤看向元煊,十分不解,“自古哪个君主不重视名声?便是为了以后,殿下也不该再像从前那般落下残暴狂妄的声名,更何况,你自污久了,行事也越发不顾忌了,何至于此?”
元煊神色涌动,继而轻笑一声,“姑母忧心我,我都知道,不过无妨,自古名声由胜利者书写,你说是吗?松萝?”
崔松萝心中一惊,险些以为元煊瞧出来了什么,但很快想到是要她帮忙转移话题,可她不想转移,她也觉得元煊身上不该被加上那些污名。
“殿下,若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一定极尽所能。”
“而且,殿下不是不知道狗……皇帝想我嫁人,我名声坏一点,说不定就不用嫁了呢!”
元葳蕤笑了笑,“你的身份也合适,你手下的松清商号,我刚回洛阳都听说了,几乎每一条大街都有这个商号名下的商铺,许多人都在揣测,是否能出个女首富。”
洛阳首富,如今是刘崇所开的商号,但大周首富,一定是高阳王。
元煊垂眸半晌,“我如今手下有盐田,有矿,虽说园子不甚华美,也能勉强斗上一斗富。”
借斗富之名,让人盯着高阳王的紧要库房,再做手脚就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