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得事出有因不是吗?”元葳蕤下巴抬了抬,“当年的事没个说法,可崔氏也都对高阳王存着气,高阳王骄奢意淫,贪婪好色,有百房姬妾,可却独独金屋藏娇了一人,这位女郎我曾见过一面,性子高洁,最善明妃出塞曲,心亦如昭君,可为殿下大计所用也。”
这些说的,元煊早都想过了,“金屋”看守严密,除却琴曲,外人皆不得闻,就连侯官都难潜入。
元葳蕤与元煊商议的,也正是要借机塞入几个女子,能进金屋的女子,再联络起来,想成什么事都行。
“我只是不愿白白糟蹋了世间几个好女子。”
“殿下,男子是世上最好愚弄的东西,他们不用号召,就能不约而同地轻贱女子,也正因为这等轻贱薄视,葬身女子手中之人亦数不胜数,”元葳蕤直直地看着元煊,“若小殿下是个慈悲心肠,那还要去争什么?”
元葳蕤冷笑起来,“再说,难道我在安家隐忍受辱多年,我就白白……”
“姑母!”元煊止住了元葳蕤自轻的话,“延盛知道了,延盛绝不辜负姑母期望,此事,我已有了章程,姑母尽可放心。”
元葳蕤见元煊想通了,这才复又去逗弄元煊。
倒是周清融慢一拍开了口,“殿下的名声,很好。”
“至少,洛阳城之外,很好。”
她也刚刚从悦般地区绕了路回来。
元葳蕤和崔松萝看向了刚刚一直闷头吃饭的小道土。
周清融微微歪头,“殿下能行大功而不失道,一定会成为仁君。”
元煊目光柔和,“好。”
她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走入夜里,“来都来了,今日不是为了议事的,是为了庆祝姑母得封,还有这两个小家伙加官的,文君,替我先陪一陪姑母,我去找两个人来,总要弹个曲给姑母助助兴,我自幼没学过乐,不如姑母会品鉴,您也帮我掌掌眼。”
什么大逆不道的罪都犯了,不差最后一点了。
注1:《洛阳伽蓝记》“羊者是陆产之最”,能看出来北朝这个时期吃得最多的肉是羊,而北魏《齐民要术》里有详细的养猪指南,怎么养肥,什么时候阉割,涉及猪油、猪肉的方子也非常多,只是因为猪要积肥而且吃得多不好养,所以不常出现在寻常餐桌上,也算是稀罕东西,猪肉是便宜货要等到宋朝以后了(没猜错的话)。
第78章 门人
自那一日宴后,崔松萝才慢慢明白,元煊和元葳蕤在宴上小小的争执后,元煊究竟退让又明白了什么。
元煊此前嘴上说着不要自已成为她的附属品,可依旧连自已接旨都安排了熟悉宫中礼仪的刘文君替她张罗,如何接旨,如何行礼,如何安排车马,穿什么服饰,如何梳蔽髻,如何重整门匾,都有人一一替她安排妥当了,甚至给中书舍人和黄门侍郎送的礼都是元煊从库房里拿过来的。
可那一日宴后,元煊就给她府上送了两个侍从,一老成一年轻,前者似乎是宫中放出来的宫女,后者据说是从前宫内赏给河间王的侍婢。
来送人的还是刘文君,她冲崔松萝行了个礼,指着人一一介绍清楚了来历,随后补充道,“主子交代了,您如今已经是朝中官员了,府邸不能不好好归置,再不能像从前那样散漫了,所以命我荐了个宫中放出来的老成人,有常玥替您提点着如何管束府中庶务,至于这位,专精迎来送往之道,往后您在官场赴宴打点有她在侧也不至于慌了手脚。”
“还有,主子说了,有什么事要商议,别忘了提前递帖子,若是想在私下相见,就叫常玥派人提前知会,她自然知道如何联系主子。”
刘文君说完,瞧着崔松萝还在发蒙,转头提醒身后二人,温和的声线语调却肃穆,“去拜见你们的新主子,好生侍奉,若来日主子过来发现了这府有一点松散,就另撤了人来。”
两人规规矩矩行了礼,崔松萝才如梦初醒。
元煊是叫她独立支起一个官员该有的门户。
之前她开商会,虽说也有雇佣关系,可远没有这样阶级鲜明。
崔松萝知道不能让元煊失望,也该做出些姿态来,可对着自已人,也难居高临下做出刘文君口中的“主子”样。
她勉强板了脸,点了点头,等刘文君走了,又忍不住看旁边那老成的常玥一眼,跟班主任一样,忍不住就软了声气,嘴角弧度圆润,“往后在我身边,就是自已人了,来都来了,不如先一道用膳吧,等用过膳,去账房领了赏钱,再叫人带你们熟悉熟悉。”
常玥依旧板着脸,扫了一眼就知道眼前人是个什么个性,为什么刘文君挑了她来,“主子不必如此,我们侍奉主子是应该的,如今尚未到时辰,不知府中三餐定例是如何,只是往后主子上值,如今也该适应着时间,不若先照着安排?”
崔松萝忍不住挺了挺背脊,糟糕,严肃起来了,她从来都是饿了就吃,哪有什么定时定例。
另一侍从青鸾生得清秀好模样,就是格外清瘦些,瞧着崔松萝怯怯的,弯了眉眼一笑,“主子不必如此紧张,殿下看重您,这才叫我们过来。”
崔松萝勉强松了一口气,对着这个青鸾才敢大口呼吸,“我自然知道殿下的良苦用心,你们在府中好好做事,为着殿下,我也不会亏待你们。”
元煊要她用人,她就该好好学着用着。
“后日主子要回崔家祭祖,可曾备好每一房的礼物?”常玥提醒道。
崔松萝点点头,听她这话又有些不放心,便吩咐她跟着一起去库房准备。
清河崔曾是大周开国后旧定的第一甲门,极为荣显,只是她父亲早逝,又曾经在先帝死前被牵连处死,这才全然没和主支来往过,头一回上门,她先前按着商会的规格准备的,再和刘文君那日打点行事相比,似乎并不算妥当。
常玥自然无不遵从,一面筛选准备的礼物,一面深入浅出地给崔松萝讲起各自的姻亲岳家,明明还没去崔府,她却对如今主支各房境况了如指掌,顺便重点提起了她未来的上司,也是她的四伯,太府少卿崔叙。
崔松萝听得一愣一愣的,突然明白了用人的重要性,在之后登门也终于有了些底气。
接待她的是族长夫人周氏,也是宗室旁支女子,对着崔松萝温和,行事妥帖,没叫崔松萝觉得有一点尴尬。
她从前一次都没来过,如今方被一一引见了几房过去,自已先前那些侵占孤儿寡母家资的族叔伯居然没一个在的。
族长已经年老,神情严肃,对着她带着公事公办的语气,“如今你入了朝堂,崔氏谱上已经加了你的官职,此次祭祖开祠堂,你也好好向先祖回禀一番,你父亲有女如此,想来也能瞑目了。”
崔松萝敏感地察觉,族长对自已并不喜,尤其提及谱牒,似乎极不情愿。
片刻之后,崔松萝落在人堆里,常玥方低声提醒,“谱牒极重地望、家世和官爵,主子如今入朝,崔家再不愿意,也不会忽视您这个朝官的,您是靠自已之能入的朝,不必放在心上,面子情关键时也足够用了。”
“崔家就是崔家,既已入朝,便是同气连枝。”
崔松萝隐约察觉了什么,“是殿下派人安排的我进谱牒?”
常玥笑了笑,“殿下说,若是您问,只道,是让您好好给后来的女子入谱牒做个榜样。”
层层叠叠的贡品桌前,香炉中香火从形单影只到密集如林,崔松萝瞧着那些陌生的背影和自已并肩成群,目光与后头还没能控制得住好奇的小女郎们相接,她冲那几个小女郎微微一笑,觉得肩头有了重量,把她钉在了这片土地上。
等回程的时候,崔松萝又忍不住问起了元煊,“对了,如今殿下在哪,那日我听文君的意思,似乎殿下最近都不打算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