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铮摇了摇头:“也没什么,算了不说了。”心想房租涨价、偶遇“裕璜龙”这些事肯定不能提。
祝韵蓉笑道:“好吧,既然不能吃你冰箱里的,那就吃我的。廷叔真额外收钱,我就付给他好了,本来租人家房子也没有白吃白喝的道理,至少我现在不用出去买菜了。”
吴铮道:“这么一说,白吃白喝的反倒是我了……不行,这顿饭不能叫你蚀本,我也得表示一下。”
祝韵蓉咯咯娇笑,转身回屋:“你出力气搬家,已经表示过了,现在就乖乖等着开饭吧。”
“那算什么表示……”吴铮跟了过去,突然道:“对了,你不是说要开瓶酒的吗,老财迷可没在冰箱里放酒……我出去买一瓶来。”想了想又道:“你喜欢喝什么口味的?”
“牙买加海盗,好不好?”祝韵蓉回过头来,调皮的眨眼。
“啊?”吴铮登时想起了酒吧出丑,嗫嚅道:“那种酒……那种酒可不怎么友好,你不是开玩笑吧?”
“我如果是一个人在家,喝酒就喝这个。”祝韵蓉一本正经,但是压低了声音:“这是我的秘密,你知道可以,不能泄露出去的,好不好?”
吴铮吃了一惊,看不出她文文弱弱的一个女孩子,居然喜欢喝烈性十足的牙买加海盗,但是对于祝韵蓉肯和他“分享”秘密很是受宠若惊,一咬牙道:“好,海盗就海盗,我这就去买,今天舍命陪君子!”
“大街对面就有一家小超市,快去快回啊。”祝韵蓉俏脸晕红:“我这就做菜。”
吴铮应了声转身出门,一边下楼一边犹豫,看样子祝韵蓉没说假话,万一她酒量惊人连喝数杯牙买加海盗,自己岂不是要步昨晚出乖露丑的后尘?再一回忆那股烈酒入喉的猛烈冲击,只觉得头皮发炸,浑身酥软,险些连步子都迈不开了。
他出门走下台阶,遥望对面的超市招牌,余光突然扫到街边停着一辆老款的93年纽约人,里面坐了两个络腮连鬓、表情阴沉的外国壮汉,一边抽着烟,一边有意无意的观察他,眼神躲躲闪闪。
吴铮心下一沉,他被弗兰克掌控迫害了一年,每天都游走在危险和阴暗的边缘,基于“阅历”,他直觉这两个人大有问题,很可能存了什么不为人知的险恶动机,也感受到了很不安全的气息。
他不动声色,吹着口哨穿街而过,在超市买了两瓶牙买加海盗,再出门时,那辆纽约人轿车突然启动,悄没声息的开走了,原地飘荡起黑色的尾气。
吴铮加快脚步,迅速回到别墅二楼,一看祝韵蓉还在专心致志的烧菜,心里稍稍安稳。隔着窗口向下观望,眉头轻蹙。又有人蠢蠢欲动了,不知道这次是哪个活得不耐烦的。跑到家门口来盯梢,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但对方的胆子很大,似乎没把吴铮放在眼里。
那辆车里的两个汉子穿着普通破旧,但是身材特别魁梧,容貌更趋近于东欧人种,这反而不好确认他们的身份,还有幕后的关联。
说起树敌和对头,吴铮刚刚在幸运酒吧大显神威,狠狠教训了西塚壕介与横木健领军的草州团,这应该就是他最大的仇家。此外弗兰克也算,但反过来还想着报复吴铮,吓死他也不敢;再有的,就是以黎兆华、吕振邦或者石毅杰为代表的四海堂了,但他们都先后领教了吴铮的厉害,还来纠缠的可能性也不大。
那么,这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长着标准的西方人脸孔,如果不是草州团派来的……又会是谁呢?
第四十二章煮豆燃萁
祝韵蓉一共做了四样菜肴,不但色香味俱全,而且荤素搭配,独有一番中西合并的风情。吴铮一尝之下赞不绝口,险些连舌头都吞了下去,对她的高超厨艺佩服的五体投地。
实际情况是,许久以来吴铮不但饱经沧桑、颠沛流离,很少能吃到一顿像样的晚餐,更在于祝韵蓉烧的这些菜独特新奇,别具匠心,便算挥舞着大把钞票满洛杉矶找寻,也没有一家餐馆做得出来。
祝韵蓉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得了吴铮的赞美,皎洁白皙的鹅脸蛋飘起一抹红晕不散,更显清雅秀丽的绰约之姿,频频举杯:“吴大哥,干杯!我好久没这么开心的吃顿晚餐了。”
吴铮吃菜是敞开了心扉,可惜一提喝酒便没了半分男儿本色,皱眉小啜了一口,苦笑着实话实说:“这酒我实在无福消受,好像比我们家乡自酿的烧刀子还烈,真怀疑你怎么喝得下去。”
祝韵蓉放下酒杯若有所思,淡淡道:“一个人若想足够坚强,什么烈酒都要喝得下。”
吴铮一怔:“你这话透着好深的感慨呀。”
“吴大哥。”祝韵蓉突然道:“问你一个冒昧的问题,你的父母还健在吗?”
吴铮又是一怔,茫然摇头:“不,我很久以前就没有了父母……”
“我看出来了。”祝韵蓉打断了他:“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在你目光中就看出来了。所以我对你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也许我们的命运很相似。”
吴铮蹙眉,尴尬道:“真没想到,我的出现能勾起你的伤心事,看来这不是个愉快的话题……”
“不。”祝韵蓉平静的摇头:“你不是想知道我怎么认识廷叔的吗?这就是整件事的开始。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得了重病去世了,爸爸我们父女俩相依为命。后来他一个人到了美国,从开餐馆做起,一点一点经营,生意越做越大……在我12岁那年,他通过移民投资的方式把我和云姨接了过来。”
吴铮道:“云姨是谁?”
“爸爸走后委托照顾我的保姆。”祝韵蓉道:“如果她还活着,现在就是这间别墅的女主人。”
“啊?”吴铮吃了一惊:“你是说,这个云姨和廷叔是……是……”
“没错,他们俩原本是夫妻。”祝韵蓉很平静的回答:“那时候廷叔在爸爸的公司做事,一个偶然的机会在家中结识了云姨,他们就相爱了,后来还结了婚。其实廷叔在这之前离过婚,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儿,还收养了一个男孩,但是云姨并不在乎这些,她很爱廷叔,无私的帮他抚养这对儿女。”
祝韵蓉说到这里又喝了口酒,苦笑道:“若是时间停顿在那时,这本该是个很美好的故事……可惜后来一切都变了样。先是云姨在一次意外的车祸中去世,廷叔受不了这样的打击,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中;接着就是爸爸的公司,突然连续发生了重大的投资失误,导致财务赤字飙升,损失惨重,最后不得不宣布破产。”
吴铮摇头道:“真难以想象,怎么这么多灾祸会一起发生。”
“爸爸公司雇佣的大多数员工都是华人,只有几个合作伙伴是美国人。”祝韵蓉娇美的容颜不再平静,开始流露出无尽的哀思:“为了安抚这些华人员工,他散尽了所有个人积蓄,为他们结算薪水、寻找新的工作,一切都尘埃落定后,他身上只剩可怜的9美元,连我在澳大利亚读书的学费也无力支付……”
吴铮沉默不语,没想到祝韵蓉还有这样一段不幸的经历。在当时的境况看来,这对他们父女俩不啻是场灭顶之灾,突然从幸福的天堂跌落到黑暗的地狱。
“然而噩梦还没终止。”祝韵蓉凄然一笑:“爸爸受到的打击太大,积郁成疾,没多久就患上了严重的肝病,不得不住院治疗。这时候是廷叔站了出来,他为爸爸结算医药费,没日没夜的守在他病床边;为了不影响我的学业,还垫付了学费,让乔叔把我送回澳大利亚……”
吴铮耸然动容,问道:“那你爸爸后来……后来……”
“后来去世了,他没熬过一个月。”祝韵蓉两行清泪滑落:“那一年我14岁,在廷叔和乔叔的陪伴下匆匆处理了爸爸的后事。后来我大学毕业,回到美国后又用了两年时间考取了普林斯顿大学的历史学士学位,然后来到洛杉矶和廷叔他们团聚,找了份还算不错的工作。”
她说到这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抹了抹眼角:“那段经历是不幸的,我那么小就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但是现在回首……我又是幸运的,除了学会坚强自立的面对生活,还有廷叔、乔叔的呵护照顾,随着岁月的流逝,他们都变成了我最知近的亲人,陪着我走出伤痛和阴霾,可以自由幸福的享受生活。”
吴铮无言以对,想了想歉然道:“对不起,我没想到问一个问题,会让你……”
“我不介意。”祝韵蓉破涕为笑:“这是我自愿说的,而且说出来舒服很多。有时候想找个倾诉的对象,并不是谁都合适。我说过,我能从你的眼神里体会到一种……一种亲切,你不觉得我冒昧就好!”
“不会,不会。”吴铮连连摇头,突然想到她和许劭廷是这样的亲近关系,而自己左一句“老财迷”右一句“老糟头”的称谓可着实不妥,尴尬的搓手:“说起来不好意思,以前我对廷叔缺乏尊重,说话也很不礼貌,这个……呵呵,请你不要见怪。”
“错也是我错在先嘛。”祝韵蓉美眸灵动:“要不是我搬来,险些挤走了你,廷叔不会轻易撵你的。好在他老人家又发了善心,不但留下了你,还为我们换了新房间,一切不愉快都烟消云散了。”
“是啊是啊。”吴铮嘴里答应着,心里却另有见地。租房只是小事,如今许劭廷手握一颗“裕璜龙”待价而沽,和他相处能否“愉快”,还要看接下来的情势发展。起身走到窗边想点支烟,突然僵住了身形……透过窗口看去,那辆破旧的纽约人不知何时竟然去而复返,静静的停在街边,而里面隐约没有了乘客。
咔哒!楼下的木梯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动,吴铮一下子警惕起来,竖起耳朵聆听。
“不过这次廷叔也透着古怪。”祝韵蓉不察,继续说道:“我一直在自己租房住,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打电话要我搬过来,而且不说原因,挺让人纳闷的。”
咔哒,楼下的声响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