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1 / 1)

没想到他却忽然凑近我,用单手把我扛了起来,然後像挂温泉毛巾一样挂在他肩膀上。我大吃一惊,这种运人的方法,我在电视上曾经看过,但没想到真的能够实行,而且还是对我这样一个成年男子。

『御手洗!你在干嘛?快放我下来!』我惊叫。

『现在没时间多做解释,先跟我来再说。』

然後他就这样打开了病房门。

我无法形容那时我有多丢脸,整条走廊的人一定都在看我们,有些刑警还滞留在门外,御手洗完全不理会旁人的眼光,带著我就往楼梯间跑。那是间小医院,所以总共只有三层楼,御手洗左右张望了一下,就往楼梯上跑,一直爬到最顶楼。他打开通往屋顶的门,把我带往空旷无人的高处。

秋季的凉风袭来,吹抚我的面颊。我感到一阵凉爽,御手洗把我从他肩上放下,与我并肩靠在屋顶的水塔旁,我觉得累极了,浑身的力量好像都在刚才奔波中用光了。但御手洗却拍拍我的肩,他的脸上难得有温柔的表情,似乎在怀念什麽一样。

『看那边。』他对我说。

我顺著他指的方向伸长脖子,以往除了小学那次没有记忆的毕业旅行外,我只来过一次京都。那次虽然逛了很多地方,但都是我一个人走马看花,或者坐著江本的车,在饶富京都风味的街道间穿梭。我从来不曾从高的地方,俯瞰整个京都。因为大都是古迹的缘故,京都的房舍多数低矮,只有寺庙和尖塔,静静耸立在夕阳的照抚下。我们人在山郊,虽然仅仅四层楼高,却能将整个古老的都市一览无遗。

我不由得捱著水塔站起身,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京都的街道,是有名的棋盘式设计,战後仍然保存的很好,每个格子,都彷佛遥远的看不见尽头,医院刚好对著中央的大街,夕阳在另一头沉落,显得特别壮观。错杂在城市里的槭枫,已经红了一半,比起满城红叶的深秋,更有一种美人初妆的淡雅风味。

我忽然觉得身心舒坦,原本疼痛欲裂的腰,在那瞬间,似乎也被我抛到脑後了。御手洗把骨折的手支在膝盖上,看起来有些寂寞。

『觉得好多了吧?』他转头看著我,我讶异地望著他:『人类这种生物,真的很奇妙,喜欢把自己往茧里裹起来,明明旁边是更宽广的路,却总是不肯改变视野,就像蚂蚁一样,直直地往洞里头钻,还自以为死路一条。住在东京水泥丛林的人,一定想不到这样的景致吧!就算是一辈子住在京都的人,也未必会知道,要从这个角度看自己熟悉的事物。人们都太胆小了,一有什麽改变,就惊慌失措地以为世界末日来临了。

『以前我在京都的时候,就常常一个人带著吉他,跑到高的地方,像这个样子,从各种不同的角落,看我住的城市。然後我就会觉得,我到底在做什麽呢?为什麽我要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去争得焦头烂额呢?为什麽要为了一个小小的研究,放弃我自己的良心和坚持呢?这些都很没有意义。』

我忽然想起御手洗久远以前说过,京都常引发他一些不可思议的灵感,现在的他,就像是入定的老僧一样,充满京都式的忧愁。

『石冈君,我知道你们总是觉得我很奇怪,是个无可救药的怪人。

『我也知道自己无可救药,但我比你们还多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人类这种生物,可以很伟大,也可以很渺小。关键在於人类本身,愿不愿意让自己变的更广阔。』

御手洗的话太深奥了。但我想,我会一辈子记得那些话。

御手洗说完了话,好像了结一项心愿似地,坐回水塔旁。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轻声地哼起歌来,我认得那首歌,那是披头四的曲子,我们初次见面的那段时间,他就是放这首唱片给我听。这些日子以来,和他住在一块,我也学会了很多歌,只是觉得唱起来不如御手洗,所以都是他唱给我听,我很少自己开口。

今天不晓得为什麽,我忽然很想跟著他唱,於是我揣模著他的节拍,小声地加入合唱。御手洗却越唱越大声,我忘情地跟著他的旋律,我们一首又一首地唱,从披头四唱到京都的童谣,再唱到日本的流行歌曲。一直唱到喉咙哑掉,才大笑著停止。

夕阳完全西沉到山的另一头。而我和御手洗的京都之旅,也在此告了一段落。

侦助衍生 红叶(七) 下

更新时间: 09/22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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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石冈的病房时,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什麽也没有想。

「有栖!你要去那里?」

我听到火村在我背後叫我,但我一点也不想停下来。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我胸中扩大,促使我越走越快。直到火村用跑的超过我,站到我面前拦住我时,我才发觉,那股情绪叫作愤怒。

「有栖,你没事吧?」火村问我,我别过脸不看他。他却硬是绕到我面前来,抓住我的肩膀摇晃我:

「喂,你说话啊!」

我还是没说话,纵使知道火村盯著我看,我仍然垂著头。火村的声音在我耳边嗡嗡地响,更让那股情绪水涨船高,等我察觉时,我已经一拳挥出去,正中火村的右脸颊。

我本来以为他会躲开,但是他没有。

「……你这个白痴!」

我反射地大叫,火村冷静地看著我,我瞪著他高肿的脸颊,一点也不退让。

「为什麽要擅作主张?为什麽要做出这种蠢事?你以为不让我知道,我就会好过点吗?你打算隐瞒我一辈子吗?为了让我没有罪恶感而害得别人受伤受累,那也没有关系吗?你以为我像你想得那麽脆弱,害死了人却没有能力自我负责吗?火村英生,我错看你了!原来你所谓的朋友,是这样子当的!」

我一口气叫出心底的话。火村始终静静地站在那,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只能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一点退缩的意思。我看到他那副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我又重覆了一次。

「我不需要你那样做!」

「我知道。」火村忽然开口了,声音很平淡。

「你以为你为了我而胡作非为,我就会高兴吗?!」

「我没有这样想。」火村又说。

「你这样隐瞒真相,要是有无辜的人因此受害,你要怎麽办?」

「我打算等一切结束之後,再自己去向他们说明清楚。」

「然後瞒著我一个人?」

火村沉默了一下。

「我是这麽打算。」

我又是一拳挥出去,这次也没有手下留情。火村还是没有挡架的意思,被我打得踉跄退了两步,能这样痛扁拳击高手,还真是稀奇的经验。走廊上的人都在看我们,不少护士吃惊的掩住口,大概是不忍见到火村这样的脸被打得鼻青脸肿。

「已经造成的伤害要怎麽办?如果你早点坦白,和香小姐会因此误会妹妹吗?如果石冈兄真的被杀掉了,你要怎麽办?你有办法补救吗?」

火村忽然闭上眼睛,鲜血顺著他的嘴角往下滴落。他两只眼睛通红的可怕,我忽然想起来,火村从昨晚到今天一直都没阖眼,像他自我规制这麽强的人,做出这种事情来,最痛苦的一定是他,恐怕想睡也睡不著吧!

这样看来,从今天清晨到现在,火村的一切怪异举止都有了解答。之所以会心不在焉,是因为责任感的驱使,警方的信任对那时的火村而言,无疑是一种折磨。在侦讯时,火村始终非常消极,那是因为他知道宫部姊妹根本不可能是犯人。

我还觉得奇怪,我宿醉醉到别人房里,火村一见面竟然没有责备我,原来那时候他早知道了一切,知道我的荒唐行为闯下了大祸。

「……对不起。」

火村忽然睁开眼睛看我,我第一次从他眼里,看见浓浓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