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很想回他一句『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哪!』,但这样对一个把我从鬼门关救出来的朋友,似乎太过分了点,於是我改口道:『看来京都温泉之旅是真的泡汤了啊!』
『你这麽喜欢温泉的话,下次再来不就得了。』
『不用了,这种事情,碰到一次就已经很够了。』我笑著说道。御手洗从墙壁上挺起身,朝我走了我过来,我忽然又想到另一件事:
『对了……宫部和香……和香小姐现在怎麽样了?』
有栖川他们还没回答,一个沉静的声音插了进来,『姊姊被警方带走了。』竟然是一直站在角落的和美,她看起来相当镇定,一点也没有姊姊竟是杀人未遂凶手的冲击:
『姊姊的精神很不稳定,被警方抓走时,还一直大吼大叫,打伤了几个警察。她是空手道黑带,对合气道和剑道,也有一定的造诣。』
原来如此。难怪能如此轻易地打断御手洗的手。御手洗在我身边的床垫上坐下,倚著床头舒服地靠著,明明只受了轻伤,却占了我的床,真是个不客气的男人,不过我现在已经没力气和他计较了。我的脚还在叫疼,望著打了厚厚一层石膏的伤处,我感叹地说:『没想到事件就这样结束了啊……所以说,和香小姐是利用先离开大浴场的时间,绕回男汤去杀了东野先生的吗?动机呢?』
『啊……关於这件事……』有栖川看了旁边的刑警一眼,好像也在困惑当中:
『和香小姐一直没有认罪,还一直说,是和美小姐杀了东野先生。然後她是用旅馆外的废弃铁棍殴打和己兄的,但是经过比对,和击中东野先生後脑的凶器却不相同。可是警方也一直没搜索到真正的凶器,另外就是,东野先生的眼镜或其他物品上都没有和香小姐的指纹,反而是有和美小姐的指纹。』
我一愣,这是怎麽回事?难道和美才是真凶吗?那麽和香小姐又为什麽要袭击我呢?我看了一眼和美,她却镇定如恒,一点惊慌的表现都没有。
『御手洗,你知道这是怎麽回事吗?难道凶手不是和香小姐?』
我求助於我的朋友,御手洗一直抱著骨折的手靠在床头,眼睛盯著无焦聚地一方,可能没料到我会突然问他,他露出意外的表情看著我:『和香?那是谁?你是说袭击你的那个人吗?不,她不是凶手。』
我大吃一惊。『她不是凶手?御手洗,你说真的吗?这麽说来,和美小姐才是真凶罗?』或许是我喊得太大声,包括和美和有栖川在内,病房内的刑警全都朝我们看过来。御手洗抚著手臂上的纱布,轻快地说:
『不,她也不是凶手。』
我呆住了。宫部姊妹俩都不是凶手的话,难道凶手是外人?还是东野先生是自杀的?但一个人怎麽可能击中自己的後脑杓呢?看御手洗自信满满地直起身,我甚至怀疑他该不会是连脑袋也被和香小姐打中,变得不正常了。
令我在意的是,御手洗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眼神直视著前方,而他凝视的对象,竟然是一直抱臂靠在病房另一面墙上,表情也很冷静的火村。
『在说明这整个事件之前,我必须先说,我并不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但也没有过盛的正义感,我对於把犯罪的人用法律加以制裁这件事,一点兴趣也没有。如果说有什麽是我非做不可的,那就是解谜吧!把真相揭露出来,我所做的,就只是如此单纯的事情而已。但是有时候,如果真相的揭露对任何人都没好处,甚至对某些人有害,那麽OK,我并不会坚持。即使隐瞒真相事实上会纵容了某些人,我也可以接受。』
我呆了呆,不明白御手洗忽然长篇大论的用意是什麽。他在讲这些话时,始终盯著有栖川的朋友不放,御手洗和火村,就好像旷野上的两头狮子一样,在安静的病房里悄悄蕴酿著火花。
『但是我也是人,最多只是比凡人还稍微能够认清现实的人罢了。我也会想保护自己,也有想保护的东西,所以如果那些纵容,实际上会伤害到我自己,或我想保护的东西时,我就不能接受,因为我也是个自私的人类。这是我必须先讲清楚的。』
我越来越弄不懂御手洗想要说什麽,平常他在说明案情时,虽然都是那副胸在成竹的模样,但是这回他的态度,却比平常要认真很多,我还来不及打断他,御手洗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在这整个事件里,有一件事情,是我听完石冈第一次描述後,就一直没办法释怀的。那就是,有一样应该存在的东西,始终没有出现在现场,也没有出现在其他地方,我找遍了整个旅馆都找不到,甚至也没听任何人提过。』
『什麽东西?』问话的人是有栖川。
『石冈君,你和我说过,昨天晚上你们叫了啤酒,带进大浴场去喝,後来另外一个人还喝醉了,对不对?』御手洗转向我。
『对啊!可是,这到底……』
『你还跟我说,因为那个人喝醉了,所以你不得不把他先扛回房间,那时候因为你腰受伤,所以光扛人就很困难。你还说,有栖川不过喝了两罐左右的酒,就醉得不醒人事,应该要归功於温泉的力量,但是我想问的是,喝完酒之後,你们的空酒罐,究竟去了那里?啊,现在你想起来了,不用回答我,我来替你说。』
『你拣起来丢掉了吗?你摇头,我想也是,在那种情况下,你不可能还有心情分神找垃圾桶丢酒罐。是被谁捡走了吗?应该也不可能,因为你们离开大浴场的时间,已经接近关门的时间,这间旅馆,旅客本来就很少了,服务人员也少得可怜。石冈君跟我说,只有一位老妇人会在固定时间,一天三次的清扫而已,所以在关门前短短二十分钟内,是不会有人这麽好心地捡走酒罐。是凶手捡走了吗?那也不至於,为什麽凶手要这麽鸡婆地冒著留下指纹的危险,替大浴场收垃圾呢?』
『至於第二天,清扫的老妇人一走进来,就被尸体吓跑了,当然也不会是她捡走的,那麽,酒罐到底跑到那里去了呢?』
『那时候……应该是沉到池底去了啊!』我回忆地说道,因为那时候我也很惊慌,无暇注意到周遭的情况,
『可是御手洗,就算酒罐不见了,和这个命案也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这个待会再说明。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在意的事,那就是,石冈君和我说,泡温泉泡到一半时,有个叫火村的人犯了烟瘾,所以出去抽菸,後来因为他的同伴醉了,石冈君就先把他带回房间,因此没有碰上那个火村。後来第二天早上,那个人才来敲门找他的同伴。』
『这件事奇怪的地方有两点。第一,那个叫火村的人,至少会在关门前,回去找他的朋友吧?这是人之常情,我虽然不知道他是为什麽抽菸抽了这麽久,但是总会在十点三十分前回大浴场一趟。另外,如果死者说过,要在关门前进去泡温泉,又没碰上石冈君的话,那多半就是利用十点十分到十点半那短短的间隔,稍微进去享受一下。那这就非常奇怪了,不管是在十点十分後那个时间回到大浴场,火村要嘛就会看到还活著的死者,要嘛,就会看到尸体,为什麽他会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样子?』
『第二,这间旅馆的房间不多,地方也不大。火村知道他的同伴和石冈君在一起,回到房间又看不到他的朋友,那麽稍微动点脑袋,就会猜测应该是随石冈去那里了吧!就算把整个旅馆巡一遍,加上去查住房纪录、找到石冈君的房间,加起来也不用超过半小时,为什麽会等到第二天一早,才来找自己的朋友呢?这一夜的时间,难道说,他完全不在乎自己同伴去了那里,回房间倒头大睡了吗?』
御手洗说到这里,轻轻吐了口气,用手抚摸著断臂,然後在床上伸直双腿。
『这所有的点综合起来,只能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这个人在重返大浴场时,他看见了死者的尸体,但因为某种原因,他不但没有张扬,还把现场做了某程度的调整,把某些东西藏起来,包括那两个消失的酒罐,再把尸体弄得不容易马上被人发现,然後再若无其事地走出去,想办法把那些东西藏到不容易被搜索的地方。我看到他好像有双随身带著、防止沾上指纹的黑色手套,做这些事情时应该特别好用吧?』
『但因为他不习惯做这种事,所以心情大概很复杂吧!所以也没那个心思去找他的同伴,加上他必须监控另外一个人,让她变成第一发现者,好让他才是真正第一发现者的事实被掩盖过去。所以他就静静等著,等到打扫的女侍发现尸体,大叫著跑出来时,他就装作刚好路过的样子,替她报警。很幸运地,这个人和京阪的刑警都很熟,所以他说什麽,警察基本上都不会怀疑到他头上。啊,你们脸色变了,我说得对吗?』
『这个人,利用刑警对他的绝对信任,一路装傻,假装提出问题,假装探勘现场,好像自己在为破案而努力。讽刺的是,让整件事情陷入扑朔迷离的,正是这位你们视为救世主的教授。』
『胡说八道……』御手洗刚说完话,病房内一片宁静,人人都被御手洗的话惊得呆了。有栖川是唯一发得出声音的人,他激动地站起身来,直直望向御手洗,
『火村有什麽理由这麽做?火村怎麽可能做这种事?!他为什麽要包庇犯人?不管凶手是谁,火村和他们都是第一次见面,根本没有维护的理由啊!就算犯人真的是他认识的人,火村也绝不会这样做!』
『对啊,御手洗。』我也帮起腔来。『到底犯人是什麽人,要让火村先生做出这麽大的牺牲?火村先生和宫部姊妹根本不认识啊,更别说旅馆里的其他人……』但御手洗完全没有动摇的意思,有栖川看著他,他便毫不客气地对望回去。
『或许这个人对追逐犯罪者的执著,是旁人难以理解的强烈吧!所以我也可以推测,这世界上能让他破例的,应该只有一个人,啊,石冈君,看你的表情,应该已经猜到了吧?没错,凶手就是那个人。』
御手洗举起残馀的左手,随兴地往前方一指。我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凶手就是你啊,你就是害死那个作家的人。』
他指的人是有栖川有栖。
侦助衍生 红叶(六) 下
更新时间: 09/20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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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男人的手指移向我时,我非常惊讶。
我是凶手?那个叫御手洗的人,竟然说我是凶手?我虽然和火村经历过很多案子,也碰过很多令人意外的凶手,但自己被指为凶手这种事,还是破天荒第一次。
但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有杀死过人啊!难道那个人要说,我有双重人格,在那里杀死了人却不晓得,这种类似三流推理小说的剧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