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像伊卡洛斯那般顽强,伊卡洛斯被普利莫抓走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成年的有翼人,而他来到这里的时候满心欢喜,他还只是个半人高的孩童,幻想着自己未来可以成为像自己导师一样伟大的法师,他还没有到想清楚自己未来要做什么的年纪,他的未来就这样彻底的结束了。常年的药人生活让他变得很胆小,童年的他畏惧金斯利的到来,因为金斯利每次一来,他不是要试药就是挨打,而且常常会伴随着同伴的离去。他十岁的时候跟一个精灵女孩做着同批的实验,前一天晚上两人还互相安慰着忍耐药物在体内乱窜所产生的疼痛,第二天女孩就死在了他隔壁的床上,然后她的尸体就被丢给了实验犬,那些狗饿得很了,科尔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撕碎。

他成为了那一批唯一活到青春期的孩子,从那开始他才真正地成为一名传统意义的学徒,金斯利会让他调制药草,亦或者是在他施法的时候做他的助手,但他也不会将自己的所有学识倾囊相授,甚至限制他的学习。科尔温于是每次都观察他的动作,把一切能学到的内容全都刻入自己的大脑,又趁着金斯利不注意的时候去翻看他随手放置的魔法书籍。

明明是他名正言顺的学徒,却每天像是做贼一样悄悄翻动着书页。

好在他确实天赋异禀,虽然没有系统地学习过魔法,但他惊人的消化能力也让他学会了融会贯通,以至于让金斯利都注意到了他的才能。

而那才是科尔温真正痛苦的开始。

他本以为活过那个地下室的童年自己的人生就会好过很多,可惜金斯利不会就这样让他如愿。金斯利发现了他的才能,却因此变本加厉地打压,又会迫切地研究他的天赋,一剂一剂的猛药让他的身体常年处在一个极度虚弱的状态,但是他始终被金斯利吊着一口气,各种各样的毒素在他体内汇聚,但也竟然达成了微妙的平衡,让他不至于死掉,但再也没法痛快地活着。最严重的时候,他连挪动一下身体、喝一口水都会感受到剧烈的疼痛。

他被金斯利抽取过很多次生物能量,每次让他感觉到灯尽油枯濒临死亡的时候,那些生命力又会被粗暴地灌入他的身体,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尤其是当金斯利研究黑魔法的事情败露,他和金斯利一起被赶出了兰普加,他只能拖着这样的身体到处辗转。

好在金斯利这家伙其实也差不多快灯尽油枯,少了那些给他吊着命的魔法材料,他也日渐变得枯萎,性情也越发阴翳起来。科尔温当初杀掉金斯利并不是靠着多高深的魔法,纯粹是靠着积攒了多年的恨意。

他已经忘了那天为什么金斯利又突然找他的茬,那个垂死的老精灵突然掐住了他的脖子,科尔温怎么也无法挣脱,只能感觉到氧气不断流失,骨节发出咔哒的声响。他却不知道突然哪来的力气,挣扎着握住了旁边的餐叉,一口气扎进了金斯利的眼睛里。

随着一声惨叫,他感觉到金斯利松了力气,他连滚带爬地跑开,看见这家伙一边捂着流血的眼睛,一边手中酝酿着攻击的魔法,年轻的科尔温脑子里什么也没想,直接抄过铁制的晾衣杆敲了下去。

一旦开了头就很难收尾,明明已经听到“咚”的闷响,金斯利也已经倒在地上,但是他仍然他发了疯一样不断机械地往下砸,猩红着眼,一下,接着又是一下。直到他自己浑身脱力,瘫软着坐在地上的时候,他才发现地上已经都是一片血迹,金斯利的脑袋都被他砸到变形,甚至有白花花的脑浆从耳朵和眼睛里冒出来,早就没了气息。

一个传奇法师,没有死于和怪物的战斗,甚至死前都没来得及用魔法交锋,就这样被自己学徒硬生生砸死了。

科尔温于是突然笑了。

他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再一次举起餐叉,沉默着捣烂了金斯利本就已经面目全非的脸。直到他双手酸软,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他才突然意识到金斯利已经死了,自己再也不用忍受他的折磨――

但带着眼下这幅残破的身体,自己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他拥有了自由,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活多久。五年,十年,还是十五年?还是明天他就会死于毒素失衡,暴毙在这个异国他乡?

科尔温企图站起来,却浑身脱力动弹不得,他看着不受控制的四肢,无法抑制地大哭起来。

那年科尔温只有十五岁,那是他第一次学会杀人。

第三十六章 当年的勇者成为了恶龙

随着“啪嗒”一声,科尔温手中的禁制解除了。

科尔温看向伊卡洛斯,佯装平静道,“哈,金斯利的法术也就那样吧。”

伊卡洛斯始终没有回话,科尔温已经略微有些不自在,于是移开了视线冷哼一声,“怎么,你打算可怜我?”

“我不会可怜你,也不会同情你,”伊卡洛斯只是看着他的眼睛,“但我至少明白了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人。”

“哈,臭骑士,说话真是冠冕堂皇,”科尔温听到这句话反而松了口气,“那你说说,在你眼里我是怎么样的?”

“原来我只是以为你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蠢蛋,”伊卡洛斯丝毫不跟他客气,“现在前面要再加一个定语,一个悲惨的无可救药的蠢蛋。”

“你……!”科尔温气得面容扭曲,心里催眠了自己好几句不生气不生气,随即转身走进收藏室里,“算了,懒得和骑士大人计较。”

伊卡洛斯跟在科尔温的身后打量四周,这里的墙上挂着不少法师会用到的武器,有些像是某种触媒,有些是看上去有特殊属性的法袍,有些则是常规的法杖或者施法书,但是科尔温却像没看见一样往里面走。

“这些你都不要吗?”

他以为只有自己这种不擅长魔法的看到这些会毫无波澜,本以为科尔温进了这里就像老鼠掉进米缸,没想到他也表现得平平无奇。

“他才不会把好东西放在外面,”科尔温理所当然道,“他会把最重要的物品随身携带,或者放到一个他自己也拿不到的地方,这里肯定有什么其他的秘密,你让我研究一下……”

科尔温于是又开始用探查魔法搜寻这片空间,也不知道是金斯利藏得太深还是学艺不精,竟然什么也没能让他发现。他皱了皱眉,不死心地在这里乱转,伊卡洛斯都把墙上这些武器研究并且拿在手里掂量过了他还没找出个所以然。

“陷入瓶颈了?”

娜塔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里拿着一本书走了过来,身后的芬里尔则轻轻松松地抱着两沓,随意地放在了地上。

科尔温面带不悦,“你们那么快就把藏书翻完了?”

“这里的书籍是按照魔法运行逻辑进行分类的,所以对于略懂魔法的人来说很好找,”她随意地把手上的书翻了翻,“不过大多数有用的内容都在几件下了禁制的房间里。”

科尔温发现她手上拿的是一本关于黑魔法的书籍,“你怎么进去的?”

“光曜会也不是只会收光会耍枪的人,”她笑了一下,“破解秘法也是修女的必修课之一。”

那你这学的还挺杂,伊卡洛斯在心里腹诽。

“说来,你在找什么?”娜塔莎撩了撩头发,“金斯利的法杖吗?”

在科尔温开口说话之前,她又补充了一句,“我是说,在人鱼族那里拿到的那把。”

伊卡洛斯猛地抬头看向她,“你的意思是……”

“金斯利,是一名男性精灵对吧?”娜塔莎手指卷起一撮头发把玩,“那么精灵活个几百年也没什么稀奇的,不是吗?”

芬里尔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道,“你觉得他的导师以前是勇者小队的吗?!”

“不是‘我觉得’,应该是事实吧?”娜塔莎看向科尔温,“我说得对吗?”

芬里尔谴责道,“那你怎么不早说啊,还装出一副没有听过勇者传说的样子。”

“我确实没有听过这个传说,毕竟我的大半生都在这个塔里,可没有在童年听故事的机会,”他的话半是讥讽半是自嘲,“我成为他学徒的时候,他早就回到兰普加很久了,我只知道他年轻的时候在外面闯荡,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并没有什么机会打探他的过去。”

“但你在海底的时候意识到了他和那位传说队伍中法师的联系,”娜塔莎试探着问道,“是因为人鱼族的秘宝启发了你吗?”

“……不,”科尔温沉声道,“是那个结界,我发现那是金斯利惯用的构建法术的方式。”

“怪不得你那么快就找到了破解的方法,”芬里尔恍然大悟道,“所以金斯利真的是勇者之一吗?这岁数真的对得上吗?”

“虽然对于勇者传说的起源并没有一个定论,但也至少是几个世纪前的事情了,假设金斯利出发时还年轻,那确实是有可能的事情,”伊卡洛斯加入了话题,“而且从魔法协会的人的反应来看,大概率和他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