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口气转过身,“喝完了?我今天借你的那身衣服记得洗好了还我……”
他以为是科尔温,没想到进来的是喝得满面红光的芬里尔,“你怎么在这?”
“我不想和那个老妖婆住一间了!”他显然喝得不轻,也不知道这样是醉了还是没醉,过来揽住了他的肩膀,“所以我就跟他们说我要换房间……你在看什么?”
伊卡洛斯移开视线,“没什么,回去吧。”
芬里尔听完几乎是半拽着他将他带回了屋子里,这家伙的手劲还真大,按得他肩膀都有些痛。伊卡洛斯好不容易撒开他揉了揉肩膀,芬里尔又一次蹭了上来,“你刚刚明明就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半醉的芬里尔看上去软化了攻击性,像一只真正的大猫一样粘着自己,“你也可以和我说说烦心事的哦?嗯,作为之前你听我说话的答谢。”
第三十二章 你看起来好像很难过
“我能有什么烦心事?”伊卡洛斯移开了目光,“你们不就是我最大的烦心事吗?”
“别这么说嘛,”芬里尔嘟囔道,“人不能一直压抑着,你懂吗?”
“我觉得人的压力是有量级的!你看看,像那个傻帽法师,他一看就是很有压力的那种,但是他天天叫嚣着自己好辛苦,不也好好地活着吗?我宁愿和一个碎嘴的法师待在一起,也不愿意和那个总是笑着的女人说话,她太可怕了!你没跟她待在一起好几年,你是真不知道她多恐怖!”他还语重心长地拍拍伊卡洛斯的肩膀,“我觉得她就是太压抑了,没人跟她说话,天天对着尸体,不变成这样才怪!”
“你可不能变成她那样,听到没?”他还命令上了,“有事就说,别憋着。”
伊卡洛斯冷漠道,“我很好,我不需要心理咨询。”
“你就和我说说嘛!”芬里尔好像是真的喝醉了,“你以前不是骑士吗?骑士可不能不诚实!”
伊卡洛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现在不是了,我想骂人就骂人,想说谎就说谎,想让你滚蛋你就得滚蛋。”
芬里尔闻言讪笑一声,摸了摸鼻子,“那你为什么又做不成骑士了?”
伊卡洛斯偏过头,“我不想说。”
“那说说骑士是做什么的呗!”芬里尔的酒气都快冲破房顶了,“我只在童话里见过骑士……”
伊卡洛斯沉默良久,最后叹了口气,“也不做什么,有需要的时候就讨伐魔物、保家卫国,一切安宁的时候就日常训练、做一些巡逻任务。”
“好吧,听起来像城市的管理人员,”芬里尔眨巴眨巴眼睛,“那骑士是隶属于国家的,还是属于个人的?”
“都有,”伊卡洛斯解释道,“我以前是率属于国家骑士团的,后来才……才成为伊利亚王子的专属骑士,嗯,他现在是国王了。”
“从国家变成个人专属,听上去像降级了,”芬里尔天真无邪地评价道,“嗯哼,现在他是国王,你是奴隶了。”
伊卡洛斯冷哼一声,“你从流浪汉变成光曜会的打手,听上去也没变化多少。”
“别挖苦我!”芬里尔推了他一下,“我就是觉得你那领主不靠谱,也不想着捞你一把。”
伊卡洛斯闻言笑了。
“你笑什么?”其实平时芬里尔也不至于这都听不懂,实在是喝得脑子都不太清醒,反应了半天才惊讶道,“不会就是你的领主把你……呃……”
见伊卡洛斯不说话,他又自言自语道,“那这不得狠狠报仇!你想把他杀了吗?还是做了什么计划,哎呀,但是杀死一个国王很难吧……”
伊卡洛斯打断了他,“别说了。”
“我就是问问嘛,”芬里尔歪了歪头,“那你当初又为什么成为了他的骑士呢?”
伊卡洛斯猛地站起来,芬里尔猝不及防被他推到地上摔了个大屁墩,抬着头愣愣地看着他。
伊卡洛斯看上去好像陷入了不好的回忆,胸口剧烈地起伏,脸色也有些不对劲。他努力地平复着呼吸,好半天才闭上眼,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抱歉。”
芬里尔茫然地想,啊,他发完脾气竟然会道歉诶。
芬里尔保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打量着伊卡洛斯,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睛有点泛红,眼眶里却没有泪水,眉头紧皱着,嘴角似乎在因为忍耐什么而微微抿起,啊,脸上还带着一些酒精所带来的酡红。
芬里尔眨了眨眼说:“你看上去好难过。”
伊卡洛斯看向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芬里尔有那么一种感觉,好像下一秒他就会和自己倾诉曾经所遭受的一切,但他最后却只是轻轻地揭了过去。
“你要是哪一天失去了你的尾巴,你也会难过的。”
“唔,我觉得不只是这个。”
他看上去有点不甘心、有点失望、有点落寞,但是眼里没有恨意,和他提起那个叫普利莫的奴隶主时完全不一样。
芬里尔于是也坐到床上,试探着凑到他的面前,“他以前是你的,呃,我是说,恋人之类的吗?”
“不是,”伊卡洛斯这次回答得很快,但是微微偏过了头,“我只是……”
他叹了口气。
“我累了,睡了吧。”
他说完便不顾芬里尔的注视,径直走进了浴室。这里放着他先前回来时就打好的水,那时候水还是温热的,因为他在阳台上吹了一会风,又在自己的思绪里沉浸了太久,现在都已经凉透了。他愣了一会才脱下衣服坐到木桶旁边,舀起一勺机械地往自己头上浇下去。
有点冷,但还可以忍受。
他缓慢地清理着自己,洗到一半才发现没有关窗,夜晚吹进来的风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这才心不在焉地把窗户关上。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那窗子顶多只能照见他的肩膀和脑袋。
伊卡洛斯把最后一瓢水浇到身上,看着水流在脚底汇聚,突然忍不住想,要是他当时被宣判的是死刑而不是流放就好了。
这样他就不必在冷水的冲洗下,回顾人生当中每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忘不掉那个黄昏,他身上戴着镣铐站在大厅的中央,听着裁判长朗读自己所有的罪行。那些子虚乌有的、亦或者在克拉克授意下曾做过的事情,如今全都变成了宣判书上罪恶的一环。他知道自己算不上一个光明磊落的骑士,他为克拉克做过很多昧着良心的坏事,他也曾想过自己有一天可能会站上审判席,却从没有想过对他发起控告的会是克拉克本人。
他的罪名是勾结在王位斗争当中落败的公主布莱克?弗莱德门,并且谋划发动政变。如果控告检举他的人是他得罪过的政敌、亦或者是某位斗争中落败的残党,他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是偏偏是克拉克,他的殿下、他的主君。
他怎么会怀疑自己的忠心?伊卡洛斯想不明白。
伊卡洛斯在裁判长慷慨陈词的时候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直到克拉克问他,伊卡洛斯,你认不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