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已经不是小孩,而是个女人,看?到她?心里的爱,而不止是她?浮于表面的敬重。
黎宝因重新将浴袍裹在长裙外面,她?对着镜子?打理好自己,将领口略微往外翻了翻,才慢慢打开磨砂门。
房门自始至终都是微微敞开的,这一层除了她?和裕梦梁,夜里没有人能够擅自上来。她?走?到门口,很果断地将房门慢慢合上,想了想,还是从里面落了锁,然?后径直走?向裕梦梁的卧室。
卧室门没关,她?进去得相当轻易,只是里面的光线暗沉沉的,只在床头留了一盏灯。
黎宝因借着幽微的光线走?到阳台,像是没看?到藤椅里一直凝望自己的裕梦梁似的,慢慢又回到他?的床头。
浴袍带子?散落在地板上,柔软的床沿陷下去一截,身体的轮廓被?描摹在上面。
她?小小的身影就像一朵粉紫的蔷薇花苞,晚风拂过后,很顺理成章地落在了雨后潮湿的地面,她?柔软又美丽地蜷缩着,引诱着……
裕梦梁忽然?就想起,某一年在烊京的那?间公寓里,他?半夜醉酒清醒,迷迷蒙蒙中也看?到过她?这样的情态。
她?离他?很近,近在咫尺的那?双眼,明澈又滚烫。
“阿舟。”
黎宝因刚刚躺下,就听阳台上的男人喑哑开口,“你明白自己是在做什么?”
“不可以吗?”
她?平静得可怕,一字一句淡然?到,好像并非是在做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
“您好像总是在说不可以。”
黎宝因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困惑。
“您是不是忘记了,我今年已经二十岁了,我有独立的思?想,有赚钱的能力,可以自己生活,也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
黎宝因侧身朝向阳台,深夜里的雨淅淅沥沥,穿堂而过的风有些冷,她?身下的被?单从平整变得凌乱,她?的声音也略微颤抖起来。
“裕叔叔,您不该还像小时候那?样管束我。”
呼吸声频频交错,深的浅的,长的短的,被?风雨声卷着,打着旋儿消失在半空中。
裕梦梁侧身,目光看?向窗外。
粉紫色的花朵被?风卷到墙角,落成厚厚一叠,被?雨水冲刷着,在浓稠的夜色里显得越发浓艳。
黎宝因像是有些困了,她?闭上眼,声音渐渐低弱,却还是自顾自地说着。
“那?年我上高一,茅景申向我表明心意,您转头就把茅家?压得抬不起头来。后来,程宗聿在风塔对我不轨,您舍弃利益也要让娄祖母收我为干孙女,让我和程宗聿再无可能。今年,嬢嬢说我年纪差不多了,也该多和其他?人家?的男孩子?多多交往,您却说,我的婚事您自有主张。”
黎宝因从记忆里翻出来很多事情,这些细枝末节背后的因果,她?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清楚明白。
“您让我跟茅景申之间只剩利益,防止我跟程宗聿有任何瓜葛,您这也不让,那?也不让,这也要管,那?也要管,有没有问过我的心意?”
“我的心意很不要紧吗?是不是我喜欢谁?要和谁结婚生子?,都要经过您的同意?”
黎宝因终于停了下来。
风声呼喝着摇摆着郁郁葱葱的樟树,细密的雨声击打着阳台上的蔷薇花枝,她?轻轻地笑了起来,然?后询问他?。
“那?您希望我和什么样的人结婚呢?”
黎宝因将手枕在太阳穴之下,她?有些迷茫地睁开眼,慢慢地坐起身望向裕梦梁。
“像您这样的吗?”
六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黎宝因荒谬地感?到了一丝轻松。
就好像整块墙皮先是被?风撬开了一小块碎屑,紧接着,所有人都期待着,有人可以将整张颓然?溃烂的墙皮尽数揭下,然?后焕然?一新。
审判的罗盘,终于转到了裕梦梁这边,黎宝因感?到身心都轻盈起来。
裕梦梁寂如枯灯地坐着,黎宝因的话铭心刻骨地穿凿过他?的胸腔,那?是他?从小养大的姑娘,是他?名义上的晚辈。
她?尊敬他?,崇拜他?,口口声声叫他?叔叔。
他?怎么可能生出妄想,酿出贪婪,企图以爱为外衣,向她?予取予求,甚至占有。
凡事皆有底线。
哪怕身为主人,也不能亵渎一件已经完成的作品。
更?何况,他?们之间,有悖伦理。
他?周身难以动弹,而灯盏下的身影却慢慢坐起。
她?双手撑着床单,一向明澈的眉眼里带着秾艳,也带着些傲气?,如同被?枷锁困住的灵魂终于破壳而出,比昔日危险十倍百倍地朝着裕梦梁发出邀请。
“您怎么不说话?”
“怎么都不看?我?”
黎宝因勾起唇角,缓慢而清晰地喊他?。
“裕叔叔。”
“原来您也会不敢吗?”
猎手、手段(第一更) “您在等我自己……
窗台的枝头尚在摇曳, 裕梦梁的视线从满地被打落的蔷薇花瓣上抬起,平静得仿佛完全?没听到身后女郎的质问。
上沪城向来温润潮湿,这样一场风雨, 不过是漫长雨季中的毫不起眼的波澜, 涟漪纵使能翻出巨浪,海不扬波后, 天空依旧会放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