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文兰分开，我按照面试地址，找到了今天要面试的公司。公司位置不错，在城区的一栋高档写字楼。在前台和面试的公司人力部门打过电话，从公共电梯上到面试楼层。

我从电梯的金属镜面反光打量了一下自己，穿的一套之前母亲给我定做的高级西装，领带也选得还算得体，侧着脸左右看看自己，确认没什么问题，叮一声电梯到达，我迈出电梯，却忍不住一愣。

在电梯门口，果然有人力部门的接待人员等候，只是……

“您好，我是来……悦辰面试的，请问您……”

女孩忙不迭点点头：“是是是，你到了就快跟我进来吧，我们姜总等你好久了。”

我看着女孩穿着运动裤和T恤衫的背影，又确认看了一下门口的公司名称，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上。

公司招牌不大，但是里面空间倒是不小，茶水间，餐厨区，会议厅，影印房，独立的卫浴间都有。只是这么昂贵的地段，这么高端的写字楼，这么好的办公格局，只稀稀落落摆着几张办公桌，还有其中一两张桌上除了电脑什么都没有，看起来还没人用过。办公职员大都是年轻女孩子，穿着极其休闲，与其说是这种大厦里的年轻都市女孩，更像是大学自习室里素面朝天的女大学生。

我这一身正式得不能再正式的西装，反倒显得格格不入了。

女生健步如飞，脚下穿着鞋帮都被踩塌的休闲鞋，把我领到总经理办公室门口，推了推眼镜：“好了，姜总等你好久了，进去吧。”说完，真就转身走了。

我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清脆的年轻女孩的声音：“进来。”

推开门，看见一张熟悉的笑脸。

“姜朦朦？”我皱了皱眉。这是她的公司？我的简历她肯定认得，其他人唯恐避之不及，她怎么可能让我来面试？

看到姜朦朦，我难免想到季蕴，心里一沉，下意识想要离开。

姜朦朦怎么看也不是特别聪明那种女生，自然看不出我的不自在，还十分热情指了指办公桌前面的椅子：“坐啊别客气。哇塞，你真的出来找工作啊，我还以为是假的呢。你不知道吧，圈子里都传开了，李大少爷出来找工作，都在等着看哪座庙能容下您这尊大佛。”

我抿了抿唇：“所以你就是想看看我，才让我来面试的？”

姜朦朦看我脸色沉下来，赶紧摆摆手：“欸欸欸，没有没有。你别误会嘛。”姜朦朦看我脸色淡淡，赶紧解释，“是，我承认，我是有点好奇你会不会真出来找工作。不过，我这个面试也是认真的。前几个月我就让我爸给我开了这家公司，做网络销售的，就是那种很流行零食你知道吧？”姜朦朦看我一脸莫名，还特意把桌子上几个打包了吃到一半的小吃往我跟前推了推。

“但是……”姜朦朦脸上一红，歪着头，用手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轻咳了一声，“销量嘛，是不太好。我爸看我把钱亏得差不多了，说后面不给我投资了。原本公司也有十几个人的，现在除了客服和会计，就剩我一个光杆司令了。之前我还请了一个S大的商管科高材生，不过……他说他不太适应我这里的办公氛围，上个月也离职了。我也是没办法嘛。”姜朦朦说着，倒也知道自己的“公司文化”确实不怎么样，还小心翼翼地把办公桌底下一双毛茸茸的名牌拖鞋往旁边踢了踢，脚踩进一双低跟高跟鞋里。

我看出来姜朦朦这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富家女出来开公司，纯粹是她父母打发她给她找点事做，根本没想要她赚钱。这种公司迟早关门大吉。

姜朦朦看我兴致缺缺，赶紧又补充：“我知道你现在听了肯定觉得我是耍你。不过我是真的！我和我爸说了，这家公司我一定会开下去，而且会开好！我立了军令状的！”姜朦朦说着，还挺了挺胸｀脯，气势拿出十分。

“我是求贤若渴，你是山穷水尽，咱们两个也算是有缘有份。你放心，你是溆洳姐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而且……咳，你不是和季蕴哥关系不错嘛， 我看在他的面子上，一定照顾你。”

听她提到季蕴，我脸色微微一变。姜朦朦不是那种有心计的女生，她这么大喇喇说出来，必然不知道李家究竟出了什么事。李家家里的事，也不会轻易让外人知道。

姜朦朦看我脸色不对，似乎回过神我离开李氏一定是和季蕴有关系的，连忙改口：“哦，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哎呀，反正你现在没工作嘛。我这里是有工作机会的，邮件里说得很清楚，市场总监，怎么样，这头衔不错吧？”

我看了姜朦朦一会。我是需要工作，可是我现在真的不想和以前圈子里的人牵扯太多。很多事情太复杂了，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姜朦朦谈不上是我朋友，其实方溆洳也不算。我不想欠这种不必要的人情。

“谢谢你。但是……”

我话还没说完，姜朦朦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你别着急拒绝嘛！你好好想想！那个……薪水嘛，就按照之前那个高材生的标准算，一个月这个数，外加通讯通勤租房补贴。只要你给我好好干，把业绩搞上去，一切条件都好谈的！我是真的想认真地经营公司，在我爸那里争一口气。你怎么也算半个熟人嘛，帮个忙总行吧。”

姜朦朦算甲方，完全用不著这么低声下气和我说话，更何况我又不是什么商业奇才，有多大价值要她三顾茅庐。她话都说到这份上，我再拒绝，既显得不近人情，也显得不识抬举。

“你开出这种条件，可以请很好的经理人了。”

姜朦朦听我提到这个，小脸一瘪：“我……我这里其实之前也面试过几个了，他们看公司都快关门了，要不就是连后面的电话都不接，要不然就是在这里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地糊弄我，想熬到公司关门发他们遣散费，没人真的认真帮我。咱们都试一试嘛。我没指望你把公司起死回生，只是想找人在这种时候帮帮我。再这样下去，没两个月公司肯定要关门了。我没那么多时间再去满世界找人了，等我面试到合适的人，公司早就黄了。”

我低头想了想，又抬起头看她：“那如果之后公司运转也不顺利，你也要坚持下去么？”

这么贵的写字楼租金，水电物业，公司里养的这些人，一个月也是不小投入。

姜朦朦鼓鼓脸，眼里有种执拗的不服气：“当然坚持了。我就不信，我就真的什么事都做不好。我要让我爸看看，让我那个后妈看看，这个公司，我非撑下去不可。”

我看着姜朦朦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觉得有些惭愧。这段时间，在宾馆也好，在安宁那里也好，在别人面前，我还能装作没什么，自己什么都不在乎。只有自己独处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有多消沉。

说实话，我之前不怎么看得上姜朦朦。那种对着季蕴犯花痴，上赶着倒贴的女生我见多了。姜朦朦之前在我眼里也是那种没头没脑，只知道谈恋爱花钱做指甲买高跟鞋的女生。可是现在看着她坐在对面，朝气勃勃，满是干劲，满腔傻乎乎的雄心壮志，好像全世界是灰的，她也是亮的。

姜朦朦坐在我对面，本来还滔滔不绝要和我畅谈一下她的商业设想。见我静静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渐渐安静下来，也有点傻愣愣地直直看着我，后面的话也忘了说。

我看着姜朦朦傻呆呆的样子，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

夏冬梅知道我找到工作，高高兴兴做了一桌菜。安宁那天也很高兴，特意开了一瓶不知谁送她的红酒。三个本来没什么交集的人，机缘巧合竟然像一家人一样住在一起。

“第一呢，庆祝过几天小夏开学，祝小夏在新学校学到技术，将来能找一份好工作。第二呢，庆祝遇青找到工作，祝工作顺利，所有的事情都迎刃而解。”安宁一向话少，大部分时候总是在一旁默默看着，有种局外人的距离感。今天她不知道为什么特别高兴，脸上的笑容也比平时更多。

夏冬梅傻乎乎，看不出安宁和往日的不同，举起酒杯，三个人碰了一下，咕咚咕咚就都喝了。

她的酒量我是清楚的，连忙把酒拿开，怕她喝多。

我看了安宁一眼，她也笑着将酒喝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微微垂着睫毛看着握着酒杯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夏冬梅和安宁你一言我一语，就算我在中间阻拦，也没能阻止夏冬梅睡死过去。

将夏冬梅安顿好，我到客厅收拾东西。不一会，安宁也跟出来帮忙。

“放着我来吧，明天是第一天去上班，小夏把衣服都给你熨好了，你看看是不是你要穿的那两件。”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安宁：“今天有什么让你开心的事吗？”我指的不是我和夏冬梅的事情，安宁那么聪明，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我的意思。

她正低头擦着桌子，长发遮住她一半脸颊，掩藏住表情，只有手上动作一顿，又继续干活，声音带着轻松的笑意：“嗯。”

安宁总有很多事不愿说，我不想逼她，只是淡淡道：“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你可以和我说。”

安宁顿了一会，没有抬头，只轻声道：“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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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朦朦这个人是典型的富二代。以前我的圈子里，这种女孩遍地都是，娇气，爱花钱，谈起名牌如数家珍，糊弄一个国外野鸡大学的文凭，回国靠着父母的人脉资源搞个小营生，比如什么美容类或者花店甜品店这种女孩子最喜欢的。姜朦朦这一点上倒是另辟蹊径，做起了零食经销商。

“你看看，这款，喏，还有这款，新研发的口味。芥末海苔鱼皮脆，怪味七珍坚果球，变态辣巧克力，还有跳跳糖黄油饼干。”

办公室里全公司没离职的员工坐成一圈，桌子上小山一样堆着滞销快过期的各色包装袋小零食。我坐在会议桌的一头，被一圈女孩围住，以姜朦朦为首，那些盼着救星似的眼神看得我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