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聿站在门口,忍不住亲了亲他的额头,“元元,如果我的痛苦使你快乐,不必感到自责。”
一直到他走了。林昭才难过起来,他很伤心的想,林聿还是如此了解自己。困倦难过中他沉沉睡去,连客厅的灯都忘记关,手机闪了几下,又灭下去。
第二天早上他醒来时已经十点。手摸到枕头下将手机拿出,发现不少人给他发了消息。他一一回过后,在下面翻到韩谦行的消息。对方只说了新年快乐。
他想了想,给他发去消息问什么时候回来。发完后林昭洗漱去吃早餐,他凑合做了一个三明治,快要吃完时韩谦行才回消息。
「怎么?」
林昭握着手机,想了想,给他发了:想你了。他发过去后,靠着大理石料理台出了神。要是韩谦行是我哥哥就好了,他想。韩谦行虽然很冷,但不会恶趣味,也不会惹他伤心,最多只是把他当作空气。
韩谦行没有回他,林昭也没有在意。他振作一下,继续在客厅学习。还有半个月开学,首都大学分数线很高,他现在的成绩恐怕有些悬。虽然还有几个备选,但他已经把首都大学列为第一目标。
一直到中午,敲门声响起,林昭以为外卖去开门,发现是韩谦行。他拎着饭菜进门。林昭很惊讶地跟在他后面,看着他将盒子摆在客厅,“你怎么回来了?”他站在他身后问。
韩谦行一挑眉,林昭想起自己发的那条短信,下一瞬间被他脱了外套里面穿着的毛衣吸引,“你穿的什么?”韩谦行将外套放在沙发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红色毛衣,淡淡地说:“过年了,我妈非让穿红色。”又问:“不好看?”
林昭憋着笑,摇头:“不是……就是跟你有些不搭。”他还没见过他穿这么鲜艳的颜色,配上他这么一张脸,有种过年去唱恭喜你发财,能把小孩唱哭那种。
韩谦行拍了拍他头,一起坐下来吃饭。林昭问他什么时候走,韩谦行说吃完饭,林昭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他却忽然问:“你不开心?”
林昭摇了摇头,又点头,但并没有解释什么。韩谦行若有所思,忽然问:“去不去我家?”
他跟着韩谦行去了韩家。是一座中式古典住宅,一进门便被吵吵嚷嚷的声音吸引,几个小孩子坐在地毯搭积木,彼此推搡,一不小心把刚搭好的积木推倒,哇哇大哭起来。
林昭跟在韩谦行身后,那几个小孩一看就韩谦行便抽噎着不敢再哭,其中一个好奇探头往后瞧,看见了林昭,扭头大喊:“姨姨,哥哥带人回来了。”
从屏风后转过来一个人。她穿着暗红色旗袍,头发成一个髻,耳朵带着翡翠坠子,随着她走动轻晃。
徐知霞结婚早,如今不过四十有五。她看了一眼韩谦行,笑着对林昭道:“进来玩。”林昭拜年的话说了一箩筐,他坐在沙发上有些局促,徐知霞塞给他一杯热可可,叫他不要拘束。
他握着热可可坐在沙发中间,听徐知霞跟韩谦行说他舅舅舅妈父亲有事出去了。林昭一低头,看见刚刚瞄自己的那个孩子正好奇地望着他,他下意识笑了一下。
小孩丢了积木坐到他身边,好奇地问:“你叫什么?”林昭说完,小孩说:“我叫徐兰江。”韩谦行跟徐知霞说完话,转头一看徐兰江坐了自己的位置,轻轻戳了戳他的额头:“怎么不去玩?”
徐兰江被戳的往后仰,林昭从后面扶了一下,才没让他倒下去。徐兰江奶声奶气:“我要和小昭哥哥玩。”韩谦行似笑非笑:“小昭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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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谦行并不喜欢小孩,陈兰江从小见他就有些发憷,可当韩谦行坐在他身边,伸出手将他未搭好的积木摆上去的时候,好奇战胜了那点惧怕,他握住一根绿色长方形积木,搭在一块白色积木上,对韩谦行说:“哥哥,这么搭。”
韩谦行应了一声,将自己放上去的棕色积木块拆下。红木地板,檀香袅袅,他们坐在黑色真丝地毯上,林昭看着他们,这个画面几乎印在他脑海,代替他脑内多年前曾经幻想的画面。
陈兰江玩到一半,拉着林昭一起。林昭手忙脚乱帮他搭成了一个城堡,小孩精力有限,又因为今天韩谦行竟然陪他,激动太久,搭成后不久便头一歪,倒在沙发边缘睡去。韩谦行将他抱上楼,再下来时已经换上一件黑色毛衣。
林昭向他走去,腿边忽然被一个毛茸茸的生物蹭了一下,他低下头,和一只长毛异瞳狮子猫对视。它的左眼是蓝色,右眼是黄色,林昭感觉像一块宝石。韩谦行走到他身边,一起低头看着他脚下的狮子猫,说:“它叫福福,我妈养的。”
福福似乎知道他在叫自己,嗲声嗲气喵了一声,躺下翻起肚皮对着林昭。“它很喜欢你。”林昭蹲下身,摸了摸福福的头,福福发出小小的呼噜声,却在他想抱它时迅速翻身蹦到沙发,尾巴围在爪子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他不喜欢别人抱他。”韩谦行看着林昭可惜的目光,解释道。他们一起穿上外套去后面花园散步,林昭腿不方便,他手挽在韩谦行手臂上,走得很慢。下午阳光明媚,空气冷冷清清,他们慢慢走在园中。
“这栋房子是我外公作为嫁妆送给我母亲的。我母亲很喜欢,每年过年都来这里,久而久之,就一直住在这里了。”他说话时白雾从口中呵出,林昭说:“你外公一定很爱你母亲。”
徐知霞并不是徐家的亲生孩子,而是领养的。当年徐太太多年未育,迫于压力选择收养一个孩子,却在收养不久后得知身孕。夫妻二人都认为是这个孩子命中有弟弟妹妹,才为他们带来孩子。所以对徐知霞更加爱护,所以即使徐知霞后来知道自己是被收养,也未曾难过因为徐家所有人都对她很好。
主宅渐渐远了,林昭有些累了,他们便在长椅上坐下。他鼻头红红,韩谦行伸长腿,晒着阳光。林昭再次想起他和陈兰江下积木的那个画面,他忽然觉得很多时候,自己可能并不需要某个具体的人来填满那副画,只需要一个角色。
返回时韩谦行询问他是否要留在这里吃晚饭,林昭无意参与别人的幸福,拒绝了。韩谦行开车带他回家,快到家时,忽然问:“为什么难过?”
林昭出神被打断,想了想,说:“也许那时需要有人拥抱我。”不带那么复杂的爱恨,轻盈的,温暖的,单纯的一个拥抱。
下车前韩谦行解开安全带拥抱了他,他任由自己沉沦一分钟,在这一分钟,他闻到了他身上清冽空气的气味。
电梯打开的瞬间,林昭看见背对自己吸烟的林聿,林聿听见声音回头,将手中吸了一半的烟掐灭。他们对视了片刻,林昭开了门,林聿自然而然跟了进去。
林昭再看见他忽然产生一种倦怠,他感觉自己和他一辈子的话都说完了,此时此时,两人之间只有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给你找一个房子。”林聿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说。这个是安全距离,林昭庆幸他没有走过来。“在哪里?”他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
“你学校附近。”林昭唔了一声,没有说想去还是不想去,他还未抽出被韩谦行拥抱的感觉。
林聿指骨微微作痛,他不露声色地将手放入口袋。今天他开车去了林威病房,第一次不带嘲讽冷笑地叫了父亲,林威在病床上被他气得半死,末了竟然还想拉他去配型。您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他冷笑着说,林威大喊他野种,他一点也不在乎。
林汝春老了,他也老了。
他受不了他们在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将林昭赶出家门。那个小别墅,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他们。他那个如同云朵一样的弟弟,就应该永远呆在安全舒适的地方,捏着他那点微不足道的痛苦,永远不用接触真实世界。①一凌⑶㈦⑨⒍8②1更多
因为那既丑陋又肮脏。他不想让林昭见林家的人,也不想让他见李家的人,包括李棠馥。他的询问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即使林昭要去,他也不会带他去。
他们两个应该生在一起,死在一起。
林昭被他盯得不自在,去厨房拿了水递给他。林聿看他宛如主人的做派,内心一阵烦躁。他没想到林昭和韩谦行竟然扯上关系,他想直接带走他,但又怕林昭抗拒。内心的烦躁不断加深,让他忍不住想要来一根烟。
“你什么时候走?”林聿听到他这么问一瞬间想要发笑。他才回来两天,元元就赶他走,是因为他妨碍他们了吗?“等你什么时候离开。”最终,他如此回答。
林昭忽然说:“我小时候希望你是个哥哥的。”他这句话没头没尾,林聿却嗅到了其中的深意,他屏息凝神,等待林昭解释。
“可你却从来不是一个好哥哥。”他摇摇头,似乎十分失望。林聿看着他,望尽贯穿生命的十八年。
“因为我爱你,不想做一个好哥哥。”
这句话林昭痛苦。这种不伦的爱意打碎了他曾经的希望,碾碎了一部分他,可林聿如今却能毫无羞愧地说出口,他实在忍受不了,将手中剩下的半瓶水砸向林聿:“那是你的,不是我的!”
水滴溅到林聿脸上,浸湿灰色大衣。他闭了闭眼,似乎也在承受极大痛苦。林昭喘着粗气,内心再一次崩塌:“你怎么能毫无羞愧说出这个字,你根本不知道怎么爱!”
林聿睁开眼睛,低低地说:“我不知道,但元元,你是具象。”爱、恨、痛苦、欢乐、肉欲、高潮、极乐,所有的具象。
一根弦崩断,林昭忍不住嚎啕大哭。他倒在地上,林聿过去抱住他,被他打了一巴掌,却没有松开。“如果这能让你好点,你可以再打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