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云点头称是。她安抚好裴老夫人,便带着祝珈言走了出去。
一直走到门外,祝珈言才开口道:“姑姑,抱歉,我不知道为什么……”
“公子,您别误会,这不关您的事,老夫人这些年一直这样。”檀云无奈地笑笑,解释道,“侯爷不在的时候,夫人时不时也会念叨着他,可是侯爷来了,夫人又认不出他……”
她说着话,却也注意到了祝珈言胸前的那枚扳指,脸上是不加掩饰的讶然。
再看向祝珈言时,与裴老夫人相似,檀云的目光竟也多了些慈爱。她喃喃地说:“怪不得……怪不得……这是,这是老夫人的陪嫁啊。”
祝珈言一愣。他下意识抓住那扳指,触感冰凉,却如同能在手心中发着烫。他随即道:“您没有看错吗?”
“怎么会呢,您瞧,这上头还有一处紫红色,形似祥云,奴婢再熟悉不过了。”檀云低声道,“当初,夫人送给了老爷,老爷又赠给了侯爷,如今在您身上,真是相配。”
檀云的声音很轻,却宛若一记钟声,重重敲在祝珈言的心头。
四肢百骸仿佛都为着这石破天惊般的钟声而凝固,那奔流的血液又在下一瞬汇聚到滚烫的心脏之中,再一次剧烈地、疯狂地跳动起来。
天地寂静。祝珈言忽然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了。他感到手脚冰凉,口舌发干,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枚扳指,尽管他早已记不清来历,可依旧贴身戴了许多年。又怎么会是裴家的物件,甚至曾经属于过裴焕?
这是否意味着,他和裴焕,其实在很早很早以前就见过?
直到被檀云送出寺院,祝珈言都有些浑浑噩噩的。他努力地想要回想起自己得到这枚扳指的记忆,可无论怎么想,脑海中属于它的回忆依旧是一片空白。
而他回想起的,只有过去裴焕在面对这枚扳指时,那些曾被他忽略的古怪表现。
原来裴焕也早就认出来了……可是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被扶上马车的时候,他还因为这件事气闷。
腰部传来阵阵酸胀感,祝珈言浑身都酸痛无比,甚至有些顾不得去厘清那些纷乱的思绪。
他靠在软枕上,正欲告诉枕月,请她找大夫开些膏药,才行驶了不到一刻钟的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
祝珈言敏锐地觉察到一丝异样。他掀开车帘,探出头,向着窗外望去。
他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枣红的骏马,长鬃飞扬。马上的男人一身玄衣,头戴金冠,风度翩翩,俊美无俦。
对上祝珈言的目光,那人微微抬起头,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可就在那双沉静的眼眸下,压抑到极致的疯狂和怒火几乎能凝结为一团化不开的墨,让那个春风化雨般的笑容看起来竟变得有些扭曲。
那人的身后,东宫的侍卫一字排开,将官道挡得严严实实。他们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嵇琛远头发、肩膀,竟都落着雪。他腰间佩着一柄长剑,鲜红的剑穗在寒风中飘荡着,像血。
男人直勾勾地望着马车里的祝珈言,他的声音依旧清冽动听,此时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那是一种祝珈言从未听过的语气。
嵇琛远对他说:“珈言,过来。”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一章的时候莫名其妙想到,如果是现代pa,小裴一定是那种出差还会和老婆phone sex的……
第42章 鸟羽
【42】
“去见过你父皇了?”
宫婢手持银匙,轻手轻脚地往那错金银螭纹的香炉中添上苏合香粉。皇后斜倚在一个绣金线的鸳鸯软枕上,两个贴身的宫婢正替她捏着腿。
嵇琛远将茶盏轻轻放在桌案上,漫不经心道:“父皇的意思是,谢宏问斩,此事便既往不咎。”
先前他在御书房门外昏厥,加之坠马的旧伤发作,伤筋动骨,竟是昏迷了足足五日才苏醒,此后更是重病了将近半月。
这期间,皇帝总算是消了气,于是,先前隐瞒谢宏贪墨一事终究还是被轻拿轻放了。
皇后闻言,总算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
她眉目狭长,眼角已然生了细纹,说话的时候,面目柔和,吐语如珠,让人不由心生亲近之意:“这样便对了,你父皇到底还是最疼爱你的。”
听了这话,嵇琛远只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他抬眸看向自己的母亲,却见她此时正凝视着宫殿正中央摆放的一只珐琅丹顶鹤摆件,嘴唇翕动,像是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这还是嵇琛远得封太子那年,由皇帝赐下的。
又开始了。
嵇琛远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他看着那茶盏里浮沉的茶叶,竟是忽然感到有些厌倦。
从记事起,他的母亲便是这个模样。
嵇琛远有些突兀地想起,自己小时候养过的一只鹦鹉。
白色的冠羽,鲜红的鸟喙,身上带着淡黄色的斑点,被装在一个纯金的小笼里,是南洋来的稀罕物。
那一批贡品里,除了这只鸟,还有一人高的琉璃镜、一斛圆润硕大的黑珍珠……可嵇琛远唯独对这只鸟感兴趣。
他在金笼前站了一会儿,便听见皇帝问他:“远儿,你喜欢吗?”
见他点头,皇帝便大手一挥,将这只鹦鹉赐予了他。
一开始,皇后听说这只鸟是皇帝赐下的,便欣喜若狂,情难自抑。她紧紧地抓着嵇琛远的手,反复地说着:“你父皇果然是最疼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