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1 / 1)

“若是你,将如何抉择?”

“与其受人牵制,倒不如断臂一搏。摇摆不定,只会备受其害。”

“你的意思是,我当不顾美国对我国贷款回收的要挟,坚决要求你们渡过松花江追击共,军?”

“是。这才是真正解决国共之争,达到天下太平的最好办法。若我军一鼓作气的消灭共,军主力,稍后再陆续用兵解决其残余势力,那么天下再无纷扰,将一派承平。美国人想要保障其在华利益,或是想与我国结盟,利用我国在远东的有利位置,威慑周边各国,以达到其挟制苏联、控制日本等目的,则必须仰仗于我们。届时,所谓的贷款与军援,即便他们不愿给,也不得不给。”

“你说的的确不错,也很有道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此时美国撤走借给我国的贷款,撤走答应援助我国的军备,打仗是要花钱的,没有钱,又没有装备,我们拿什么去和共,产,党争呢?岂不是白白的将大好天下都拱手让给共,匪了吗?那些可恶的美国人,等于是在死死的掐着我们的脖子!实在令人可恨!”

“姑父,您也知道,美国人并非真心的帮我们,处处插手我们的内政,不过是想将我们当做他的傀儡,把您当做儿皇帝,事事都要听从他们的操纵。与其被他们这样掣肘,倒不如趁此机会,咬牙一搏,趁着将士们追击共军的气势如虹,彻底的将共产党这个心头大患消灭,断了美国人时时以此来要挟我们的机会。

军饷一时的不济,没有美式的武器,将士们倒是可以克服,当年和小鬼子打仗的时候,我们有过半年多没有见过一个大子、再差的汉阳造都用过,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怕只怕……现在的放虎归山,将来会遗下无穷的后患。

到时候战火连年,将士们看不到卸甲归田过娶妻生子的太平日子,必不愿再将自己的性命白白耗费在毫无意义的内斗之上,人心涣散,时局动荡,再想要重整旗鼓,一鼓作气的消灭共,军,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狄尔森异常冷静的将这些话说完,屏息凝神的看着蒋介石。他知道,自己的这番话虽然于政事的决策没有任何帮助,且换做任何一个人听来,都是极不好听的悖论。但是,他是黄埔的学生,眼前的这个人不仅仅在身份上是他的领袖、姑夫,也是他的校长。黄埔的精神他从未敢忘,毕业时,授予他的那柄中正剑代表的意义他也始终铭记在心。于他而言,忠于国家、三民主义与忠于领袖是同样重要的。那么,对领袖说出自己的内心感受,将自己所见所闻诚实的反映给领袖听,也是自己作为一个黄埔军校的学生应该做到的。所以,他明知自己的这些话可能会让蒋介石非常不快,但是,他还是选择了忠诚的面对自己的内心。

蒋经国在一旁听得背后几乎起了一层冷汗。以他对父亲的了解,逸之说的这番话能让父亲忍到现在不大发雷霆,已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他从小就对父亲又敬又怕,极少有违拗父亲心意的时刻,更不用说当着父亲的面指责他的决策有误。因此,他的心里此刻七上八下的很是忐忑,生怕这位胆大包天的妹夫出格的言论惹恼了父亲,不但自毁前途,还会让婉婷一起跟着备受责难。

出乎蒋经国和狄尔森意料的是,蒋介石居然没有半点要发火的迹象。他重重的叹了口气,颇有些疲惫的将身体靠近了柔软的沙发靠背里,略仰着头,看了看天花板上的吊灯,缓缓道:

“难为你对党国的一番忠心了。若党国中人,人人都像你这样忠心,共,产,党这样的癣患早就被彻底清除了,何至于会发展到今天敢与我抗衡的地步!”

他顿了顿,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忽然坐直了身体,目光灼灼的看着狄尔森,眼神中有着怀疑和警惕,正色道:

“不过听你刚才这番话,似乎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何以你就认定了我们会在与他们的较量中败下阵来?莫非,你和他们有过接触?”

狄尔森坦然的摇摇头,直言道:

“两军对阵的时候,我听过他们向我军喊的口号,也抓到过共,军的俘虏,见过一些衣衫褴褛的士兵,其实也就是穿上军装的农民,大多只会种地,一辈子摸得都是锄头和铁锨,连开枪都是不久之前才学会的,识字的人几乎没有。要说真正的赤色份子,我还没有遇到过。”

“既然如此,你何以断言将来我军在战场上会输给他们?现在军事上占上风的可是我们,无论是兵力,还是军力上,我们都有无与伦比的优势。现在停战的契机的确不好,但我相信凭我们的实力,要想彻底剿灭他们,也并非什么难事,无非多花一点时间,多用一些经费和人力罢了。”

“人心。”

“人心?”

“是。我曾经问过那些被俘的共,军士兵,为什么要加入共,产,党的军队?他们都回答说,共,产,党告诉他们,只要打败了腐朽的国,民党政府,将来他们就可以分到田地,就可以不用交纳许多的苛捐杂税,他们可以住进属于自己的房子里,不用在当佃户,也不用再受地主恶霸的欺负。他们每天都能吃饱饭,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我想,这就是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中,越来越的人一心向着他们的缘故。”

“就凭这么拙劣的谎言吗?他们这根本就是在愚民。”

“可是,他们给了很多人希望。人只要有了希望,就会充满了力量,就能坚强的活下去。这也是我为什么会觉得必须要在他们给更多人带去这种很难实现的愿望,激发更多人爆发出更大的力量之前,要加以剿灭的理由。否则,我们将彻底的败于这种巨大的力量之下,再难有翻身的可能。

因为,我们的士兵们也是普通人,向往的,也是这些最平凡的东西。俗话说‘当兵吃粮,吃粮当兵’,他们当兵打仗的目的,也就是为了有口饭吃。一旦我们的人心也都向着共,产,党,而去,您觉得,我们还有获胜的把握吗?”

狄尔森一字一句的将这些话说完,蒋介石和蒋经国的面色都渐渐的凝重起来。三个人互相望着,沉默了。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每个人都清楚,这个答案是什么。客厅的这个角落里,陷入了可怕的沉寂之中。

一间客厅里,一边是欢天喜地的嬉闹,一边是鸦雀无声的沉寂,冰与火一般的对比。嬉闹着的女士们和孩子们不会想到,不久之后,他们的家庭就将要经历人生之中冰与火的考验。沉寂着的先生们也不会想到,命运的转变会来得这样快,快得令他们猝不及防……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之八   父爱如山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好忙,又临近月底,更新的速度恐怕会放慢,大家不要着急哦。我会见缝插针找时间写的。感谢大家一路而来的支持!你们的支持将是我永远的动力!谢谢!

韩婉婷在出神。

她看着站在婴儿床旁边,抱着女儿的狄尔森在楞楞的出神。原来,一个男人温柔的抱着孩子的模样,可以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画面。恐怕,再没有什么能比这幅画面更打动她,更震撼她,更让她心间涌起一阵阵的柔情蜜意。

她以前并不知道他喜欢孩子。因为在她儿时的记忆里,他手下的那帮小兄弟们,从最小的六岁的小“跟屁虫”到最大的心腹黑皮,人人都很怕他,每每说起他,脸上都会露出既拜服又畏惧的表情。从那以后,她的记忆中便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像他这样的男人,大约是不会喜欢、也不会有耐心去喜欢孩子的。

直到有了小念卿之后,她看到了他身上隐藏着的、从不为她所知的另一面对孩子的温情。小念卿刚见到他的时候,被这样一个人高马大,眉峰冷峻、长得像洋人的叔叔给吓到了,躲在她的身后几乎不敢靠近他。她以为他会对这样的小屁孩露出嫌恶的表情,可他只是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平静的看着怯生生偷看他的孩子。

后来,每次他来看她的时候,都不忘给小念卿带礼物。他会给念卿做木头小手枪;他会给念卿扎草编的小蝈蝈;他会给念卿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五颜六色的洋泡泡;甚至他还会将小念卿扛在肩头上去操场上看战士们比赛拔河……渐渐的,小念卿不再惧怕这个看似凶恶却内心温柔的叔叔,而是将他当作自己的英雄那样崇拜与喜爱。当她从美国回来的时候,小念卿几乎已经和他亲如父子。

从那时起,她知道,他的心底里藏着许多许多的温柔。每每看见他和念卿在一起嬉闹、在一起静静的坐着看书,在一起相依偎着入睡的时候,她的心里便禁不住的涌上无限的温暖。年少时代漂泊无助的孤苦生活,并没有磨去了他心底里的温情;从小被父母抛弃的痛苦,也并没有让他丧失了如何去爱人的本能。她对自己说,这样的男人,你一定要好好的去爱他,用浓浓的爱、满满的爱,去填满他缺少的那部分没有爱的曾经空洞的心。

她以为自己已经看到了他心底里的那份柔软,却没想到,他的那份柔软会是这样的强烈,这样的深厚,以至于连身为人母的她都感到了自惭形秽。

那还是她刚做母亲不久,对如何照顾好一个小婴儿还缺乏经验。虽然身边有姑妈派过来照顾她和孩子的保姆,但常常,她还是会被小婴儿的吃喝拉撒弄得手忙脚乱,惊慌失措。

有一次,孩子突发高热哭闹不休,她想尽办法给孩子物理降温却丝毫不见起色,后来请来了医生打针、吃药也都不见效,眼看着孩子的小脸被高热烧得通红,哭得凄惨不已,她又心疼,又害怕,又着急,只恨不得自己能代孩子受这种痛苦。

心急如焚之余,她完全不知所措,哥大毕业的高材生此时除了抱着孩子一起哭什么都不会做,家里的保姆也是急得束手无策,除了抹眼泪根本没有一点办法。直到他从军政部办事回来,见到一屋子都在哭的女人。当他看到孩子小脸烧得通红的模样,立刻明白了一切。

那时,她已然哭成了泪人,头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看着他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会说。他从她的怀中接过浑身发烫的女儿,冷静的吩咐保姆立刻到厨房里取一些姜和葱白,捣碎,装在纱布包里,蘸着家中用来烧菜的白酒,动作迅速又小心的在孩子的额头、胸口、手心、脚心等地方仔细而轻柔的擦拭。

几近神奇般的,原来哭得脸憋通红的小宝贝居然在他的擦拭下,哭声渐歇,一度烧得发红的小脸也开始在慢慢的恢复正常。她怔怔的看着他,几乎傻在了当场。看他动作那样熟练又轻柔的样子,看他神奇的让孩子的高热消退,简直让她有些难以置信。

她这个当妈的,有时在替孩子换尿布的时候,那样细嫩柔软的小胳膊小腿,她都不敢用力触碰,生怕弄痛了孩子。年少时的他,习惯了用拳头说话,那双手是何其有力。当兵打仗多年,他的手拿惯了枪,摸过许多冰冷坚硬的手榴弹、大炮,粗糙的大掌密布着厚厚的老茧。这样的他,怎么连照顾小婴儿这样细致温柔的事情都会呢?她从没见到过一个男人,可以像他这样细心入微的照顾孩子,也从不知道,原来,当一个男人温柔的抱着孩子的时候,看起来是那么的……迷人!

后来,他大约是看出了她的惊讶,当孩子的体温在不久之后果然渐渐退去之时,他这才如释重负的长舒一口气,一边解着自己衬衣的领扣,一边淡然的对她说:

这点三脚猫的本事还是在育婴堂里,跟着余婆婆学会的。只是没想到,十多年后,这点微不足道的本事几乎救了我们平儿的性命。

他的话说的很是稀松平常,从他的表情上根本看不出有多少情绪的变化。可是,她却听得心头不禁狠狠的瑟缩在一起。育婴堂!是的,养安堂。那个当年她还以为是药店的育婴堂!

从他出生那天开始,他就在那里和余婆婆一起相依为命的生活了十多年。她无法想象,在那段他平素很少提及的岁月里,究竟多少次徘徊在生死边缘,究竟走过了怎样的悲苦时光。在缺医少药又缺乏温情关爱的育婴堂里,如果生命不够坚强,也许就会无声无息的过早夭折在那片幽暗的天地里,还没有伸展的翅膀,就会悄然的被命运无情的折断。

看他那样娴熟的替平儿擦拭着小小的柔软的身体,她可以想象,在他儿时的岁月里,一定、一定帮着余婆婆为许多许多个不幸患病的孩子做过同样的动作。当年,当他在救治着那些与他差不多大的孩子的时候,心里一定会希望,他们都能安然的度过人生的第一个难关。活下去,就代表着希望。

心疼,怜惜,自责……她的心里在那一刻满满的被这些无法遏止的情绪所淹没。她无声的投进他的怀抱,紧紧的搂着他,仰头看着他泛着温柔眼神的蓝色眼睛,伸出双手轻捧着他的脸,低声道:

“好人有好报。逸之,你从来都是一个温柔的好人。从来都是。所以,我们的女儿也被你种下的福荫关照到了!”

他看着她,看了很久,忽得将她用力的揽进自己的怀中,那样的用力,仿佛要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去。那时,她才惊觉,他竟在微微发颤,他的一双手,是那样的冰凉,冰得几乎刺痛了她的心。他紧紧拥着她,在她耳边颤抖着声音呢喃的话,直到现在,她还记得一清二楚:

“我真怕平儿熬不了这一关,我真怕自己救不了她。曾经,有许多和平儿一样大小的孩子,无论我用了多少姜、用了多少葱白,无论我怎么给他们擦拭身体,他们的体温都没有消退下去。然后,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在我的面前,一次次看着他们幼小的尸体被裹上白布,埋葬在养安堂的后山上……婉婷,我怕,怕极了!就是冲锋陷阵,哪怕和敌人拼刺刀的时候,我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我真怕平儿她就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