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上的积雪被乐声震得簌簌而落。

仪式顺利进行着,一切都显得那么喜庆和谐,漆饮光摩挲着袖中一支由数种颜色的羽毛凝结而成的翎羽召令,望向殿中并肩而立的新人,眼见大祭司开口唱礼,扬声道:“一拜天地”

漆饮光眼中的期待黯淡下去,捏碎了翎羽召令。

殿中,殷无觅弯腰跪拜,余光看到身旁人笔直地站着,一动未动,他疑惑地低声提醒:“阿微,要拜天地了。”

坐在堂上的沈父沈母面上露出疑惑,所有人都朝着沈丹熹看去。

盖头下,沈丹熹还在与?心口情绪撕扯,这一刻她心中割裂的情感达到了顶峰,让她一边欢喜又一边抗拒着这场不被她所期待的亲事。

两相?撕扯之下,终于?她心中炙热的情潮被一点点消磨下去,让她得以从这差点淹灭她的情潮里抽离出来,做出决定。

在大祭司再一次喊出的“一拜天地”时?,沈丹熹一把扯下了头上的盖头,皱眉道:“我不想拜……”

外面忽然传来轰然一声巨响,所有人都被巨响惊动,跑出殿外。天空中摇荡着斑斓的光缎,是族中结界动荡产生的波澜。

不知从什?么时?候始,天幕中集结来了一群乌压压的鸟族,喜乐被妖鸣盖过,鸟妖拍翅撞向罩在上空的结界,它们分散而行,每一次撞击都精准找到结界脆弱的地方,似乎从一开始便知道结界的薄弱点在何?处。

只不过片刻,最外重?的结界便在妖力?的击打下粉碎。

紧接着,铭刻在族中屋脊房梁上的克妖铭文同时?亮起?,积雪在铭文灵力?下飞快融化,第二重?诛妖阵启动。

但扑来族中的鸟妖却仿佛悍不畏死,在为首的鸦妖指挥下,以生命为代价,前赴后继地朝着族中心地一座院子冲去。

那是诛妖阵的阵眼所在。

族中的屋舍不断垮塌,红绸、灯笼被践踏在地,妖火烧红了半边天,诛妖阵的阵眼行将崩溃。

“快,御妖!守住圣地!”族长大喝一声,当先御空而起?,飞至半空时?,他猛然想到什?么,回头看了眼殷无觅,说道,“现在族中混乱,仪式暂停,你?们在此等着,不要乱跑。”

族长说得含蓄,但心中多少有些生疑,这一次妖袭来得迅而猛烈,与?以往大为不同。众人都看得出来,这群鸟妖是有备而来,并且对他们族中的阵法布置一清二楚。

现在族中唯一还算得是外人的,只有殷无觅。

殷无觅还没从喜宴上回过神来,看到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的沈家人,他只觉冤枉,着急地想向沈丹熹解释:“不是我,我与?那些鸟妖水火不容,又岂会?与?它们勾结。”

沈丹熹的注意力?却全然没在他身上,这种时?候,她不可?能?在这里乖乖等着继续仪式,她动作利落地取下了身上累赘的首饰,脱下宽松碍事的喜服外袍,捻出一片银叶化舟,点上族中常年跟随在她身边的年轻人,说道:“走,跟我去修补诛妖法阵。”

无数流光横空遁去,迎上袭来的鸟族。先前还热闹无比的祭司殿,一下恢复空寂,只留了五六人留守在祭司殿。

漆饮光回头,看到大祭司皱着白眉,一双沉淀了岁月痕迹的眼,仿佛能?洞察一切,安静地注视着他。

漆饮光心下微叹,走过去乖巧地问道:“大祭司是有话想对我说?”

大祭司看了他良久,说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卦象亦无绝对,即便是死卦当中也会?余留一线生机,前两次你?抓住了那一线生机,这次……”

漆饮光打断他,“抱歉,大祭司。”

一道妖力?击打在大祭司后颈,大祭司主修医卜,法力?不怎么样,轻松一击便将他打晕过去,漆饮光撑住他将他扶到椅子上坐着,转身朝殿外走去。

祭司大殿外,殷无觅身边有人守着,只能?在原地等待,忽然感觉到一道异样的视线落在身上,他敏锐地循着感觉看去,便对上了漆饮光意味深长的目光。

殷无觅恍然大悟,难以置信道:“是你??”

第 32 章

“你以为你这么做就能够……”殷无觅咬了?咬牙, 咽下未尽的话?语,不想因此给?沈丹熹招受非议。

他早就察觉了他的心思,但在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中,除了?被他发现?的那一本写满了?名字的书本, 漆饮光从无任何出格的行为和举止, 他以为漆饮光应该是知道分寸的, 他那点?不为天地所?容的心思,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暴露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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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饮光一脸无辜道:“什么是我?姐夫想说什么?”他说完,抬手?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 笑道, “是我嘴快了?, 仪式未完,我还不该称呼你为姐夫, 觅公子终究还是个外人。”

殷无觅腹中腾起一股怒火, 压也压不住,气急败坏道:“是你唤来这群鸟妖, 想要打断仪式。”

其他人见他气势汹汹地走向漆饮光, 立即上前,将他拦下。

对他嘴里所?说的话?,更?是觉得荒谬无比, 有人当即驳斥道:“我们一族守护圣地,被妖魔鬼怪袭击的日子多了?去了?, 这一次说不定也只是一场寻常的妖袭。”

此次袭击的鸟妖知晓他们族中法阵的弱点?, 是个?不争的事实。

“如果真有人与妖物?勾结,那最有嫌疑的人也不可?能是小公子。”周围人本来对殷无觅只是有点?怀疑, 见他现?下的表现?怀疑更?深,质问道, “觅公子这么急着攀咬,难道是心虚?”

殷无觅有口难辩,眼中爬上红血丝,他察觉到自己有些不对劲,可?腹中之火燃烧着他的理智,让他难以压制身体里的冲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谁最先动?手?的,殷无觅不记得了?,等他回过神来时,守在祭司殿中的几人全都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生死不明,唯一还站着的,只剩下那位体弱多病的小公子。

殷无觅惊骇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强迫自己往后退,即使他现?在对漆饮光充满怒火,却不想真的出?手?伤了?他。

“是因为我阿姐?你害怕伤了?我惹她生气?”漆饮光看出?他避让的意图,笑起来,“这个?弟弟的身份当真不错,难怪你们人族常会将‘血浓于水’挂在嘴边。”

殷无觅听着他话?中的意思,震惊地问道:“你是妖?”他如果是妖,又怎么能潜伏在这处遍地都是克妖铭文的地方这么久?难道是夺舍?

漆饮光摊开手?心,一支鸦羽自他掌中浮出?来,“觅公子不是一直不知道那些鸟妖为何会追杀你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答案,它们都听从于我的命令。”

只一眼,殷无觅便认出?了?那根鸦羽,属于追杀他的鸟妖所?有。他与鸦妖也已交手?过数回,对它的妖气极为敏锐,绝不可?能认错。

鸟妖对自己的羽毛十分看重,不会轻易送与旁人,他必定与那鸦妖关系匪浅。

殷无觅盯着那一支鸦羽,心中更?加困惑,“为什么?七年前我们并不相识。”

即便他是因为沈丹熹而嫉恨自己,那也完全说不通,七年前,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遇到沈丹熹,爱上她,与她成亲。

如果不是被鸟妖追杀,他或许会永远呆在那一座小门派里,修习剑法,奉养土地庙的老人,根本不会来到凌溪,也不会遇到沈丹熹。

“七年前不相识,但你与我阿姐天定姻缘,终究会走到一起,那我们也终究会相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