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吧,”程慕雯竟然没有骂他,“我问菩萨,菩萨什么也不说。她好像不庇佑我们一家。”一边说着,下台阶没注意,“诶哟”一声,险些摔倒。孟深连忙扶住她。程慕雯用手紧紧握住孟深的胳膊,全身脱力一样倾倒在他身上:“吓死我了。”程慕雯说着,眼睛就又红了。孟深仍然站得很直,轻轻地把她扶了起来:“没事,没事。”

应颜一无所知地蹦跳到他们面前。阳光透过树冠投下斑驳的金光,将一切映照得十分美丽,应颜说:“哥哥,我们拍个照,你到学校以后,想我们的时候就可以看照片。”她带了孟深送她的拍立得。孟深说:“好啊。”

他拉了一个上山的香客帮忙,三人站在一块山石上,摆出拍照的姿势。孟深把应颜抱在怀里,两人一起用手比耶,程慕雯抓着孟深的胳膊,局促地微笑着。很平淡地,“咔嚓”一下,照片就拍好了。孟深对拍照效果浑不在意,把照片塞进口袋。应颜不满地喊起来:“你别把照片弄皱了!”

回首都的路上,孟深把自己的存款转给了程慕雯,又交代她上班不舒服就出去散散心,及时跟进应颜在学校的表现。骗应时生钱的亲戚已经被立案了,程慕雯不用太操心;应时生的财产情况孟深理了一下,他家现在不欠谁,如果有人上门找事就让程慕雯联系他。程慕雯只说好,好,末了跟他说,天凉了,记得穿厚衣服,别生病。

聊天框岑寂下来,孟深再次掏出那张照片,这次却小心翼翼起来。照片上三个人的表情都有点变形,不过背后的阳光很好。孟深心酸地摩挲着相纸,这下,他也有属于自己的全家福了。

60

孟深回到学校后,和程慕雯保持着一周一次的联系频率;后来变成三天一次。孟深活了这么多年,陡然变回了有家的人。他一边炒西兰花一边接电话,程慕雯洗冰箱,结果把冷冻层的塑料抽屉摔碎了,絮絮地述说自己后悔,不该没事找事。孟深说:“你拍照片给我,我在网上找找有没有相同型号的,”又说,“可以找师傅上门来洗,不贵。”

挂掉电话,发现晏棠在看他。孟深下意识露出一个笑,不小心咳嗽起来,才想起自己忘了打开抽油烟机。孟深说:“你离远点,把门带上,呛。”晏棠反而走进来,关上门,靠着灶台:“我还以为你恨他们。”

孟深摇摇头:“要过日子的。”他的眼下挂着很深的乌青色,是为了做兼职,很久没睡好过觉。他重新变回了穷光蛋,这让他感到很不安全。晏棠老话重提:“我包养你啊。”

“真的么?我很贵。”

“我出得起,”晏棠说,“你就给我做饭,然后陪我睡觉。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别了吧,”西兰花出锅,摆盘,孟深把盘子递给晏棠,示意他放桌子上,“老板包养大学生,到时候说丢就丢,毫无主动权。好可怜哦。”

晏棠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可以签合同,如果我违约,你可以让我赔得倾家荡产。”

孟深仔细思考了一下:“听起来不错。你想签多久?”

“一生。”

“嗯?”孟深忙着用水冲碗。

“我是说,”晏棠坐下来,盯着眼前的西兰花,“你想签多久,就签多久。”

“哇,”孟深眼睛眯起来,很愉快的样子,“晏老板阔气。”

晚上,孟深睡觉前在看杨升发给他的本子。晏棠坐在他左手边,焦头烂额地赶论文。杨升这个本子叫《出铜原记》,他对孟深说:“你看,还非你不可了。”

孟深一开始以为他真要跑铜原去拍,看了本子才知道,出的不是铜原,是个叫铜原面馆的饭店,故事讲的是三四个人来到铜原面馆打工,分别是为了爱情、亲情、理想,之类的。他们各自追随着这些美丽词语,但在短片的结尾,一切都破灭了,他们每天都在聊离开面馆后的未来,但最终他们毫无未来。没有神,没有希望,出不去。

“你这个题是不是选得太大了,”孟深说,“搞虚无主义啊。”

“你也劝我?”杨升捂着耳朵,“拍个社会议题挺好的,关爱边缘群体,阶层的固化……我也觉得,有意义,有价值。可是我不喜欢。我对社会责任不感兴趣。”

“可以,”孟深点点头,“你开心就好。”

“而且也不虚无,意义都是人找出来的,”杨升说,“我们可以把一切悲剧归咎为这个操蛋的社会,一切不好都是社会不好。”

“但其实人的痛苦都是胎里带的。”

“你看你,还说我,这下宿命论了吧。”

孟深回过神,晏棠的脑袋一顿一顿,已经困得不行了。孟深伸手,用食指弹弹他的额头,晏棠猛然醒过来,起身去卫生间洗脸:“刚开始做梦,无语。”

“做的什么梦啊。”

“梦见我们俩去玩游戏,那种信任度测试,我蒙着眼睛,你带我过桥。”晏棠说话的时候却很清醒,不像刚醒过来,“你玩过那种游戏吗?如果我们做出相同的选择,选择就会实现,如果选择不一致,我们都会掉到桥下淹死。”

“就是说,如果我选择我一个人过桥,你也选择我过桥,你就会死掉,我一个人活下来。”孟深道。

“就是说,如果我相信我们俩可以一起过桥,你却选择只让我一个人过桥,”晏棠低头,把笔记本收起来,“那我们两个都会死。”

“听起来挺好玩的。我们改天可以一起去玩。”

“算了吧,你哪来那个美国时间。”

“你的梦里,我们最后是怎么选的?”

晏棠郁闷地躺在床上,后脑勺枕着胳膊,不吭声。孟深收拾好了,关上灯,也躺到床上。晏棠抱住孟深的腰,把手探进他的内裤里:“想做。”他用手把孟深的阴茎撸硬了,坐起来,孟深去床头柜拿避孕套和润滑油,油倒在手指上,一只手擒着晏棠的腰,帮他扩张。手指按压前列腺,晏棠后脚跟胡乱地蹬床单,咬着嘴唇射了出来,下意识地抓住孟深的胳膊。那上面的疤早已经消退了,本来伤得也不深。晏棠问:“你为什么要自残?”

晏棠之前不问,孟深就不说。晏棠问了,孟深说:“我当时觉得是我的错,我很该死。”晏棠沉默下来,孟深吻着他的乳尖:“我现在已经不这样了。”

晏棠坐在孟深的阴茎上,上下动作,呻吟得很大声。孟深伸出手,逗着晏棠的阴囊,把他弄得很难受,又射了一次,精液溅到孟深的下巴和睫毛上。晏棠俯身亲他,两个人浑身都乱七八糟的。后来洗澡的时候又做了一次,一开始是孟深在给晏棠洗头,晏棠说水弄到眼睛里了,转过身面对着孟深,顺势跪下来,含住了他。孟深动作一顿,手指插入晏棠过长的发间,轻轻揪住他的头发。

晏棠现在口交得十分熟练,很知道舌头卷到哪里能刺激到孟深。他吞得很深退得很浅,用上目线观察孟深的反应。孟深,孟深,你再快活一点吧,要是能快活到离不开我,那该多好啊。孟深身上的伤疤在水汽氤氲中变得模糊了,呼吸不平稳地起伏着,表情像受苦。本来,人在性爱时和受罪时的表情都差不多。他推开晏棠的额头,想拔出来。晏棠含混地摇摇头,用舌尖在顶端研磨。孟深射了。

晏棠微微张开嘴,涎水和孟深的精液一起顺着唇角流出来,心里有些恍惚,他又在作践自己,好像爱上了被打碎。他弓下腰,用手撑着墙壁的瓷砖,背对着孟深,翘起来露给他看:“你进来吧,还很软呢。”

这次做得比在床上狠,如果放在以前,晏棠明天肯定又得想办法遮颈和腕的淤青了。可惜孟深现在连这种事也开始变得忍耐。这忍耐让晏棠不安。做完后,孟深把晏棠里外洗干净了,放在床上,自己也洗漱完毕,准备睡觉。晏棠说:“今年过年我和你回铜原,好么?”

孟深一开始有些意外,想了想,就明白过来。平以杉造成的流言恐怕已经传出了一百个版本,让晏棠过年面对那些亲朋好友,无异于受刑。孟深说:“铜原很小的,冬天比这儿还干冷,不好玩。”

“真的么?我不信,”晏棠也做出轻松的语气,“你肯定偷偷藏着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呢,你最喜欢骗人。”

“你都知道我喜欢骗人了,”孟深说,“到时候我把你卖到煤窑里,赚上一笔,你就哭吧。”

“你不愿意就算了。”晏棠翻了个身,背对他。

“我愿意啊,来,”孟深望着他光洁的后颈,在夜晚,那是一种平滑的暗蓝色,“你不怕就行。”

“真的?”晏棠语气微妙地一停,“但我是骗你的。过年我跟我妈去旅游,前几天刚说好。早知道你愿意,我就不答应了。”

孟深很久没有说话。晏棠慌起来:“唉我就是那么一问……”

“太好了,”孟深实话实说,“我一想到你要莅临我家视察,慌得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哕。”晏棠撇撇嘴,“我又不会嫌你什么。”

“所以我们到底是怎么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