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妇……相公在外镇做工,今晨那两人找上门来,说是相公的朋友,他急事缠身,托他们带我去镇中相见,谁料走到这里,他们忽然动手,将我推翻在地,又抢了丹儿……几位道君,求你们千万将丹儿救回,她还没满两岁,少不得娘亲……”

妇人口中提起孩儿,泪水又成串滑落。几名弟子围拢上来七嘴八舌地安抚,金崇却面色铁青,径自起身,解下腰畔小弩。

响箭破空,锐鸣划开黯淡的天光。

那厢承钧发足追赶,他的轻身功夫虽不若师妹姜玄兔飘逸轻灵,比之两个强盗却还是绰绰有余。眼看距离越来越近,那二人却仿佛对地形十分熟悉,在废屋断墙间窜来窜去,总是差半步追赶不及。

承钧听见男人怀中传来婴儿的哭声,心下恼怒较之焦急更甚,全心追逐中也没注意跑到了什么地方,破口骂道:“只会抢孩子的孬种,有本事就站住!”

他担忧婴儿性命,再不留情,口中喊着便将长剑连鞘掷出,意图将人击倒,夺回婴儿。宝剑破风,直向一人后背而去,正将击中时,旁地里却倏地飞来一块碎砖,与剑鞘砰然相撞,令其中途受阻,歪坠在地。

承钧怒目而视,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追出村落,面前是荒野连绵,而身侧不远处,一个身穿黑衣的年轻男人正坐在断墙上,笑嘻嘻地看着他。

那年轻人身材不高,肤色微暗,坐在墙头晃荡着空悬的双腿,只似个百无聊赖的乡村少年,若非注意到他身侧的砖石之上留着几道深深指痕,承钧几乎不敢相信

方才飞来那碎砖,竟是这个人徒手从墙头捏下的!

“喂,”见他看过来,那年轻人笑得愈发灿烂,露出两颗尖尖犬牙,“你过来呀。”

群 4③16③400③ 整理~2022▽06▽27 01:51:46

第十一章 刀下试生

两名汉子连滚带爬地扑到那男人脚下,呼哧呼哧喘着气道:“堂、堂主,人已经……引来了。”

婴儿微弱的啼哭声里,承钧的眼珠暗暗瞥向摔落一旁的佩剑,拳头在身后攥紧。

“喂过来呀?”年轻人两手撑着断墙,向前朝他倾过身来,“你是衍派的?”

他问出这话的口气很寻常,眼珠黑到极处竟似透着点儿绿,睁大了盯着谁看时,有种专注到近乎天真的神气,然而那天真里却又透着股邪,只一瞬目光交错,已叫承钧背上寒毛尽然竖起。

承钧不动声色挪动脚步,向佩剑掉落的方向靠近,口中道:“是又怎样。你又是谁?”

“你不认得我?没关系,我也不是来找你的,我只想问你两句话。”那年轻人笑嘻嘻地说。

此刻承钧距离佩剑仅有两步之遥,他心里盘算着跃过去取剑再救人的胜机,额角渗出冷汗。两名劫匪倒是不足为虑,可这年轻人……着实给他一种,非常危险的感觉。

传言,那长乐豺狗……

承钧强压下急促的心跳,努力作出严厉神情,冷声道:“我跟你们这种欺压妇孺的恶人没什么好说!快将孩子还来,或能饶你一命!”

他刻意提高声音吸引注意,话音未落,人已纵身扑向佩剑。然而电光火石之间,那年轻人却动作更快,忽然拎起婴儿布包向空中一抛,接着自身侧提起一把幽黑长刀朝天刺去,婴儿落下,登时便被刀尖刺穿!

承钧手已握住剑柄,眼见婴儿朝着刀尖坠落,相救却已全然不及,惊惶至极间大喊道:“不要!”

只闻那人哈哈大笑,将手中长刀颠了两颠,挂在刀上的婴儿便又发出两声虚弱的啼哭。

……原来他只是以刀尖刺穿了裹布。

承钧知道受了玩弄,听见婴儿气力不济的哭声,心中却更怒他如此轻视旁人性命,再不能容忍婴儿留在那方,提剑抢身上前便要强行夺回。

那人却轻松松笑道:“这一刀,可不同你玩笑啦。”

说罢刀尖一挑,婴儿便作弧线向承钧飞来,他人同时迅捷无比地自墙头跃起,双手持刀,毫不留力挥来一劈。

承钧忙展臂一揽,将布包接进怀里,未及站稳,青黑刀影却也逼至。

……好快!承钧暗惊一声,仓促举剑抵挡,刀剑相抵,压下的巨力竟亦恐怖难当。承钧一手抱着婴儿,强欲以独臂接这一刀,未料甫一交锋,整条手臂便被袭来的力道震麻,踉跄着倒退两步。

他心有顾念,怀中婴儿又着实拖累,第一式便落了下风,然而那年轻人却只如窥见破绽的恶犬,一口咬住便绝不放开,竟步步紧逼,出刀愈疾愈险,步伐似跳跃,莽撞地直冲向前,却又似某种怪异舞蹈,总在若即若离之际停顿偏移,只听耳畔嬉笑声忽然变向,刁钻处必然已递出一刀。

二人距离太近,承钧的宝剑难以施展,那年轻人分明也使得长刀,却如臂使指,运转之灵活奇诡令人目眩。

几招下来,承钧已全然陷入被动防守的境地,然而防守也只防得左支右绌,那年轻人丝毫不讲磊落,看准了他抱着婴儿的左臂不便,便专往左边进攻,二人团团转了几圈,承钧身上已被割出数道深浅伤痕。

黑刀三尺有余,通体晶光暗蕴,如一汪夜色,瞧不出材质,却极是锋利,轻轻蹭过便得衣料破碎、皮肤渗出血痕,然而刀锋数度自他要害划过,却每每只留下一道浅口,承钧明白这只怕仍是一种戏弄,心中却忍不住愈觉焦虑这人出刀看似毫无章法,只是快得出奇,他怎就被压制到如此地步?

不过这样纠缠下去,能将他拖住也好。方才似乎听见了响箭声音,其他弟子应当正在来援的路上了……

他心中想着,耳畔尖风一啸,眼角瞥见一点幽芒,知是那黑刀又将变招攻来,忙翻身去挡,提剑之际肩臂却忽然一滞,好似被麻住一般,瞬间没了感觉。

只那片刻停顿,脖颈命门已触到呼啸而来的刀风,承钧瞳孔一缩,心中一声“糟糕”还未道完,却见那年轻人嘴角翘起,似是早有预料,手腕一翻,以刀背重重砍在承钧肩颈之上。

承钧只觉肩骨剧痛,终叫那一刀砍得栽倒在地,剑也脱手摔落,少年咬牙翻身,伸长手臂要去捡剑,一只脚却不轻不重地踩在伤肩上,令他低哼一声,叫疼痛迫着失了力跌回原地。

“三、二、一”头顶传来年轻人“哈”的一声笑,“木头人!”

话音未落,承钧只觉周身骤然一冷,仿佛凛冬复返,有一股阴寒至极的冷气忽从地底包裹上来,并通过浑身细碎伤口渗入身躯,不出片刻,竟已令他几乎不能动弹,连筋脉骨骼都开始麻木,手臂亦僵直松脱,婴儿的布包碌碌滚落。

“这是……怎么回事……”他的牙齿也磕绊起来,刮破舌面却浑不觉痛,只感觉到五脏六腑都在胸膛中挤压颤抖,满口血气冲得头晕眼花。

是毒吗?那把黑刀……有毒吗?

不好……金崇他们,千万别过来……不过,若是大师兄……

连肺也冻住了似的,承钧费力地喘息,思绪正迅速地裂成碎片,视线也一阵阵模糊。那年轻人俯下身来看他,方才手舞足蹈兴奋无比,这会儿却又满脸兴致索然。

“本来想找你捎个话儿的,没想到这么不经玩儿,可惜了。”

“嗯……杀了吧。”他喃喃道,只如百无聊赖地碾死一只蚂蚁,口气中带着一种天真的冷血,接着便将那把幽黑长刀随手提起

随手落下。

“叮。”

生死一线,神魂近乎离体的恍惚之中,承钧似乎听见了一丝细微的碰撞之声。

他疑是幻觉,紧接着的呼喊却瞬间唤回意识,令他短暂恢复清明,看到幽亮的刀尖正悬停在距离脖颈不足一尺之处,而呼喊声愈近,有人正向他极速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