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1 / 1)

受伤生病时候的人会变得格外脆弱,自然而然引起情绪的变化,陆扬声将安简意异常的,大胆的行为一并归结进这个原因里。完全靠近自己怀抱里的人佝偻着背,陆扬声迫不得已松开另一只手去,沿着他的后背一路往上,找到那片干净纱布包裹住的敏感之处。

干的,没有渗液。新换过的包扎对那两条并不深的伤处已经足够重视,陆扬声正奇怪着他的无动于衷,背后的那只手却被他反客为主一把抓住,紧紧扣在原处动弹不得。

倾覆的姿势下,安简意微微抬起一点头来,鼻尖蹭在他眼下,眼睫堪堪扫过他脸颊,流连着的目光低垂着,反复扫过同一个地方。

他会做什么?陆扬声紧张地看着他的动作,高度紧绷的精神将方才残存在心头的缱绻暧昧一下扫清。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前些时候的错觉好像没有错,安简意不是个会刻意去挑逗的人,他做出的所有举动,只会是因为他想,他愿意。

结婚他愿意,同居他愿意,所以亲吻也是,在一起也是。

所以,他会表白吗?

短短的时间里,陆扬声微微眯着眼睛,脑子里想象了无数种可能性。没有表白但是亲了,或许该算作炮友关系,也可以当做是受伤以后的神经紊乱处理,不管怎样都有个说法,不至于暧昧不清;没有表白也没有亲,这或许就是陆扬声最喜闻乐见的结果,继续维持着奇怪但两个人都习惯的同居生活婚姻关系,离婚以后还是朋友。

那如果是亲了又表白了呢?

陆扬声脑子一片空白,心慌得厉害,连带着心跳一起变快。耳鸣的感觉好像从安简意身上传染过来,嗡嗡炸响在自己鼓膜边。在这种尴尬又进退两难的情况下,他惊讶的发现,有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自己竟然无法干脆利落的做出决定。

为什么会这样?

人处于慌乱状况时的症状总是出奇的相似,生硬的话题转移,前后不搭调的语言,还有再也不敢挪回正面的眼神,每一件每一项在极为靠近的距离之下变得格外显著,安简意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的听着他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不给自己留下半分插话的空间。

“你身上这些伤口会不会留疤啊?这么好看的脸,得好好保护才行。”

“嗯。”

“明天你是不是要去做笔录?警察来接你还是你自己过去?”

“不知道。”

“你说之后要不要再去医院看看?我总觉得你的伤口好像有点......”

“陆扬声。”

他看见安简意有些无奈的垂了垂头,有点像沮丧的大型犬,坐在原地没劲地冲着主人汪汪叫。

“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

他轻轻抽回自己的手,偏头去从他怀里闪身出来,撑着沙发往后挪了两步,作势就要走:“时间不早了,伤口已经处理过了,今天就先回去休息吧。”

“如果有什么不舒服或者需要帮忙的,敲门找我就可以,什么时候都可以。”

“敲门找你?”安简意抬头看他,看起来真的在认真思考:“那找你之后呢?你会怎么帮我?”

“啊?就你需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啊......”

很轻的一声,陆扬声听见安简意的笑,一时间呆在了原地。很快的,面前笑意未散的人重新靠近自己,最后留下的距离大多数时候常见于接吻时候的中场休息。

“我现在就需要你,”安简意的气息扫在他嘴角两侧:“坐在这里,然后听我说。”

“我喜欢你。”

第57章

在安简意的记忆里,“我喜欢你”这句话,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对陆扬声亲口说起。

在今年重新遇见以前,如同那天晚上一样混乱的场景,升高的体温将满屋的酒精味道烘高到难以忽视,陆扬声跪在地上死死抱住安简意的腿,一边哭一边胡言乱语,混乱不清的音节字眼让他几乎听不清什么实在的内容,“不要走”三个字被他当成了断句的逗号使,安简意甩不开,最后索性放弃了抵抗,同他一起坐在了地上,任由酒鬼哭闹撒泼,最后睡倒在自己大腿上。

安简意意识到自己喜欢陆扬声,是在上课时教授提到吊桥效应的那个瞬间。一次又一次混迹声色犬马之中的相遇,一次又一次意料之外的碰面,陆扬声毫不扭捏地追逐着自己心上人的脚步,不客气地闯进安简意的世界,光晕斑斓在夜色之下收束,安简意才发现,原以为开得灿烂的花其实从未长出足够坚实的根系扎进生命的土地。

房间里静悄悄,一门之隔的另一间房间里的灯仍然还亮着,时不时传进的几句人声里混着温煜的声音。开着的窗户送进来一阵一阵的风,酒味被吹散,安简意在空气里嗅到两股相似味道正在静悄悄交融,因为夹杂了酒气变得更浓,同平时已经不太一样。

他靠着床边无事可做,只好同陆扬声一起闭上眼睛。无数的思绪翻涌浮动,变成三个字,一点一点在安简意心头第一次烙印出个浅淡的痕迹。

我,喜欢你。

事实上,那才是第一次他陆扬声的表白,心声无声,却对安简意来说意义重大。从那次以后开始,每一次同陆扬声的见面,交谈,甚至只是擦肩而过,都变成了一只沾着墨的笔,一点一点沿着那晚的痕迹描摹,直至如今的满溢。

从未期待过结果的事就这么轻飘飘的说出了口,明明前不久还在慎重的考虑,仔细的计划,但安简意看着面前说话的陆扬声,看着他有些呆滞又有些慌张的表情,感受着他呼吸的吞吐,观察着眼睛每一次无序的眨动,普通的动作每天都在重复,在这样一个寻常到每天都反复发生的瞬间,安简意不想再等了。

即使他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也止不住的期待。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因为方才那一瞬间而快速流动起来,紧张到几近于麻木的指尖完全处于下意识的收紧回扣。再近一点,那就已经是接吻的最佳位置,只需要再歪一歪头,将鼻尖错开,亲吻水到渠成,几乎不需要陆扬声做出任何的调整。

安简意希望一切都可以自然而然的继续,但在那之前他更希望自己的行为能得到对方的允许。他抬眼起来看向陆扬声,企图从他的表情里找出些许有关于自己表白这件事的回应,却意外的落空。

他看起来比自己预想中平静淡定了太多,甚至不如之前靠近的那会儿局促和不安。安简意弄不明白,微微皱起眉头,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启齿追问,于是静静垂下眼睛,安静一瞬后,将两人之间的距离重新拉回到正常的,礼貌的,朋友之间应当保持的尺寸。

“........没事,我理解。毕竟这么些时候你身边都只有我一个人,可能人在脆弱的时候就是容易对身边人产生一些错觉。”

“睡一觉就好了,我们就都当做没发生过。”

“错觉?”

安简意慢慢的眨了眨眼睛,看向陆扬声的眼神里有些疑惑,也有些难过:“你觉得,我对你说的话只是错觉吗?”

耳边聒噪的杂音一点点减淡直至快要消失,然后迅速卷土重来,安简意感受到一阵如同高处坠落般的失重感,心脏被卷进翻涌的漩涡,却又很快被收归原位,风雨平息。

良久的静默里,被时间和无数个瞬间推近的心之间悄无声息横隔出一道透明的屏障,随着分秒的流逝膨胀变宽,最后停止在一个尴尬的距离。边缘挤进柔软的血肉,落下一道鲜红又疼痛的痕迹。

从安简意开口反问的那一刻开始,陆扬声就意识到,这一次同前几回都不一样。

说话都直来直去的人,根本没有那么敏锐的感知会在这种时候开这样的玩笑,安简意的表情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和难过,却好像并不是冲着自己,这同样让陆扬声觉得不好受。

可是,为什么呢?

他用力地闭了闭眼,扶额起身,又往后退了两步,客厅里的灯带环形照亮空间里每个角落和缝隙,陆扬声站在那里,明知道他在等待着自己的回答,却不敢再靠近方才落座的沙发边缘。

再往后走几步,就要回到那个小小的,不长的走廊里。一条小道分隔两扇房门之间的距离,灯光如同大洋带来的海浪,一层一层往岸上推近,到达边缘时只剩下最后一点温柔的余韵。黑暗的环境让陆扬声惶恐,却又矛盾般给予他无穷的安全感,包裹住他脆弱彷徨的内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