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1 / 1)

“嗯,谢谢。”

门打开,穿着制服的两位警察拿着东西走出房间,同门外肩上染血的男人撞个正着。陆扬声同两人礼貌点点头,然后接着尚未关闭的大门进去,站在一侧看着医生替他处理完最后几道略深的伤痕。

“别的伤口大都不深,可以正常洗澡,但是沾水以后记得尽快换药消毒,避免发炎化脓。”

“颈部的伤需要格外注意一点,如果发生感染的情况及时回医院复查就好。”

叮嘱完注意事项,医生向着办公室的方向先行离去。那股浓重的血腥气在各种药物的味道下消失大半,湿润安宁的水汽味道同酒精消毒水混在一起,陆扬声走近他身边,微微歪头看了眼安简意蒙着纱布的后颈,又多看了眼已经清理干净的耳朵,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安简意略有些迟钝地抬手碰了碰另一侧耳朵:“这个呢?医生怎么说?”

“被砸以后引起的神经性耳鸣,开了点药,医生说隔几天自己会好。”

两人坐在床边,安简意身上大大小小暗色的地方昭示着碘伏的痕迹。陆扬声转头过去,原本还有很多话想问他。他张开嘴,眼神往下稍微挪挪,那些遍布手臂的血红色痕迹就一齐进入视线里。陆扬声叹了口气,最后只是将外套脱下盖在他身上,带着人回了家。

一直到热水淋到身上,细密的痛感迅速席卷全身,始终昏沉的头脑终于被痛觉刺激到清醒,安简意咬着牙洗完了澡,宽松的浴袍系在腰间,他站在镜子前头,用手抹开了水雾,仔细的看了看脸上那些被划破的伤口,然后打开了门。

靠在门外的人听见动静转身过来,安简意看着站在门前的陆扬声,他已经换了身衣服,熟悉的睡衣上带着让自己安心的气味,拎在手里的袋子是他提前准备好的药品。浴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安简意低头看过一眼自己裸露在外的胸口,又抬起眼来看了一眼陆扬声,见他眼神向着另一个方向飘忽,躲避得很是僵硬,他忍住笑意,率先迈步向着沙发走去。

屋子里有些热,紧闭的门窗在方才的时间里聚集起屋内空调喷洒出的暖气。外头其实并不冷,陆扬声开暖气是为了谁,安简意心里很清楚。他低头去看他动作,顺势发现脚边多出来的那一大袋子不知什么时候送来的药物,还有几条全新的毛巾。

不乖今天格外安静,乖乖的坐在陆扬声那侧的地上,远远看着他俩,不凑上前来,也不叫,被它这么盯着,安简意看一眼时间,才想起它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吃上饭了。

“刚刚喂过了。”陆扬声继续拆手头的酒精:“猫砂也换好了。”

“嗯,谢谢。”

密闭的室内随着喷出的酒精弥散起一股刺鼻的味道,沾湿的棉签刚靠上一条深些的伤口,被拉住的手猛的一抖,陆扬声抬头看他表情,意外的发现安简意似乎有些怕痛。

“稍微忍忍。”他放轻了动作:“我轻一点,要赶快处理完才不容易发炎。”

安简意没说话,搭在他手臂上的手轻轻捏了捏,然后很快又松开。

低着的脑袋凑在眼前,他只能看见陆扬声的发旋。隐隐的耳鸣之下,玻璃在头顶碎裂落地的声音仍旧分外清晰,头晕目眩的时刻,安简意从疼痛和茫然中抽离,第一眼见到的就是陆扬声带着急切和满是震惊的脸。

手腕上残留着一点点红痕,那是纠缠时候陆扬声紧握住他的痕迹。满地残片和血液的混乱时刻,在某一个瞬间,他的心是不是也正在因为自己而狠狠揪起。

嘭然跳动的心因为升高的室温而变得震颤,每一次的跃起都牵引着无数想法的无序滋生。安简意进入一阵如同温泉包裹般的上下沉浮里,水位一点点上涨,逐渐逼近鼻息,极度的欣喜同窒息的恐惧在那个瞬间分不出一个明确的界限,他无法确定此刻究竟是氛围带来的错觉,还是陆扬声真的因为自己而有过刹那的动心。

“今天,你怎么会上楼来?”

陆扬声没抬头,只是轻轻笑了一声:“原本只是奇怪,怎么关个电源关那么久。坐电梯上楼时候,一大群保安从一楼进来,说楼上出事了,我就感觉不太对。”

“那男的,偷拍那个实习生小姑娘被抓包,原本打算用转正威胁她不准说出去,谁知道小姑娘态度很强硬,要报警,他害怕事情败露丢工作,就去抢她手机,没成想被你撞见。估计也是慌了,所以才反应那么大。”

“偷拍的手机被他砸了,还得用点时间才能修复。公司会在结果出来之前办好他的离职手续,等到他出来,就可以带着东西走人了。”

这结果已经不用再特意提及,只不过是个自然而然的结局。安简意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这个回答显然没有涉及他想要听到的那个部分。他看着陆扬声一点一点清理完自己两条手臂上的伤口,丢掉脏了的棉签,撑着沙发又往他面前凑了凑,转而看向他的脸。

一条、两条、三条,沉默的间隙里,陆扬声默默数了数他脸上伤痕的数量,眼角眼侧那几条细长的划痕显得尤其凶险。酒精刺眼,靠近难免睁不开眼睛,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换个别的药,搭在自己腿上的那双手忽而轻轻戳了戳他。

抬眸的瞬间,那只方才还靠在自己腿上的手已经抚上脸颊,陆扬声停下动作,看见面前的人眼神落在自己脸上,指腹轻轻蹭过眼下的某个位置,很快又挪开。

“是什么砸的?也是玻璃?”

“......你怎么知道?”

那条长长的伤痕经过几个月的消散已经找不到痕迹,手指蹭过的那一小片皮肤泛起轻微的痒意,贴着下睫毛和眼角过去。安简意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明明他才是眼下的伤者,那股让陆扬声觉得不适应的肉麻劲儿却蔓延在他的眼里,黏稠又浓郁,将那个自己都快忘了的伤口位置精准的定位。

他看着他脸侧那些细长的红痕,想起方才浴室里突然安静的那一长段时间的空隙,里头水声停了,人却没什么动静。

“刚刚看镜子的时候,觉得有点像。”

“不是玻璃,是瓷片。”

“那时候,你说是自己摔的。”

“........”

收敛棉签的手一滞,黄色药水滴落到腿上,陆扬声低头看了一眼大腿上的痕迹,隔了会儿笑着摇了摇头,说只不过是自己爱面子而已,总不好直接说是给人揍的吧。

“更何况那时候,我俩刚重新认识,哪里能一来就跟你说这事。”

手上交替的动作流畅自然,平和的语气和平静的表情让安简意都在一瞬间产生了错觉或许他真的已经不在意。

但那怎么可能呢?

“她不应该这么对你。”

塑料袋的动静停下一刻,很快又在耳边响起。陆扬声蹲在地上翻找着东西,很快又带着新的药膏和棉球回到他面前。抬起眼的瞬间,他迫不得已同安简意对视,心虚让原本就是强装起来的镇定变得毫无说服力,他知道他或许是自己贫瘠的选择里最佳的倾诉对象,却依旧选择了放弃。

“应不应该的,也都习惯了。她干出什么事儿来都正常。”

陆扬声往安简意的方向又靠近了点,用沾了药水的棉花靠近他眼下那条最难搞的伤口。安简意顺从地低下些脑袋,刺激的感觉从眼下一点点散发出来,蔓延上眼眶边缘,他下意识眨了眨,生理性泛起的眼泪绕着边缘迅速湿润了一整圈。

一高一低的姿势挡住一半从另一侧打下来的光,靠近的距离,交互的呼吸,还有泛红的,湿润的眼睫,大大小小的伤口横斜在眼前,他看着那只流泪的眼睛,即使知道那是因为药性的原因,却仍然忍不住伸手去轻轻替他擦去了眼角的泪滴。

湿润的感觉在指间被抹开,然后迅速干涸消失。陆扬声正想要退回到方才那样正常的距离,撑在一边的手上忽而覆盖上一道更为强劲的力道。他转过头去看,伤痕在偏白的皮肤上看起来更为刺眼,刻意还是不小心已经不用再解释。陆扬声错过了甩开他的最佳时机,此刻进退两难,他闭了闭眼睛,想挣脱,却使不出正儿八经的力气。

“这里痛,睁不开眼睛。”

“......那你要我怎么做?”

靠近的距离放大每一处感官,阴影的倾覆和温度的环绕带着无形的压迫感,陆扬声感受到他的发丝扫过自己的额角,鼻尖无意中蹭过眼下那道似有似无的痕迹,安简意一路向下,最后微微俯下身来,低下头来,乱乱的刘海一下一下扫过他唇边。

“做什么,都可以?”

“......安简意,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