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已经带着很明显的鼻音，却因为动作的原因显得黏糊又委屈。陆扬声被他的状态弄得手足无措，他站在原地，僵硬的侧过头去，想看一看他的脸，却因为姿势的缘故，只能蹭到安简意软软的头发。

“你吃过药了吗？你那儿有备吗？”

“用了。”安简意点了点头：“两小时前吃过一次，还是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热，头疼，浑身乏力，恶心，甚至有点莫名其妙的眼酸想哭。安简意残存的一点点理智最终让他没好意思说出口，只是摇了摇头，原本环住他手臂的双手一路试探着往下，探进陆扬声掌心，同交握的动作有些异曲同工之妙。手指轻轻穿过他指缝之间，最后却只是拿走了那个铁勺。

“我饿了。”

他面不改色的尝了一口那锅煮过头的粥，变得迟钝许多的嗅觉在那股淡淡的菜叶清香里发掘出一股厨房里浓郁的油烟气味。安简意忍住干呕的冲动，将那一勺东西全都喝进肚子里，原本恹恹的精神却因为方才那一瞬间的感知而被牵引住全部注意， 生病的人总是这样，变得幼稚，变得脆弱，变成粘人的猫，只想跟在人的屁股后头嗷嗷叫。

他放下勺子，转身看向身边的人，带着重影的眼前人模模糊糊，安简意伸出手去，下意识的寻求更紧密亲近的接触和靠拢，却被陆扬声一把捉住了手，然后送到脸侧来回贴了几下。

“你还好吗？”他仍在尝试感受着温度：“感觉.....也不烫啊？”

“..........”

原本贴在脸侧的手不由分说的抽走，从耳后一直抚到脑后软软的头发，睡衣袖口一下一下刮过他耳侧，陆扬声却分不开眼去管。他看着面前的人正费力的抬眼看着自己，湿漉漉的眼睛好似被眼泪浸润过一般透亮，卷曲的头发凌乱的交叠在一起，此刻的安简意与平时总是面无表情，衣衫齐整到一丝不苟的安总监天差地别。

这会不会才是真实的他？陆扬声无厘头的想。他知道他不会对自己做出什么过分的事，也暂时没有那个能力，于是纵容着安简意来回把玩自己发丝的动作，看着他一点一点无法聚焦，开始变得涣散晕眩的眼神，在他重新如方才那样缠住自己手臂之前先一步将人架起，半抗半拖的送回了房间里去。

凌乱的床榻里满是他的味道，陆扬声被冲得忍不住皱起眉头。拉起的窗帘遮住全部光线，他勉强看清一点安简意的轮廓，撑着他的脑袋将人送进床的正中间，拉起被子，就要准备离开。

“.......去哪里。”

垂在身侧的手被人拉住，他看见安简意挣扎着又睁开了眼睛，却仍旧带着不清楚的困意，应当是药效的原因。陆扬声看着他额前几束颇为碍眼的头发，最后还是伸手去替他理开到两侧，顺道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去公司一趟，晚点回来。”

安简意不松手，转不动的脑子有些理解不了他的话，他只记得他说过，明天不应酬，也不上班。他说要照顾自己，应当不会离开的。

昨天你分明说过，要照顾我，不会走的。

想说的话同心口那一点化不开的执拗一同推到嘴边，说出口却变成了另一副样子。安简意将仅剩的一点固执发泄出去，挽留的动作简化成手指之间带着不甘的轻轻一勾，手臂摔落进被子里，他没了力气，只能勉强睁着眼睛，强打精神看向他。

“可以早一点回来吗？”

“......可以。”

陆扬声的迟疑被他选择性忽视，安简意再得到答案后迅速陷入生理性的困倦之中。房间里昏暗却舒适，为他提供了良好的睡眠环境与氛围，陆扬声临走时候顺手将溜进屋里的不乖一同带出了房门，又来回走了两趟，将酒精、温水和外卖全都放在他床头，最后才离开了家。

生病的人.....都来会这样么？陆扬声已经想不起自己上一次感冒是什么时候，儿时那些记忆也早就变得残缺模糊，都做不得数。他为安简意突然之间的性格转变而感觉到奇妙，那点不习惯的感受在临走时候那句几乎不加掩饰的恳求说出口时烟消云散。

有人需要他，这个事实的出现无疑让他为之受宠若惊。心里的那点窃喜与庆幸笼罩着陆扬声整个人，以至于他坐在后排，明明只是看着窗外，却时不时露出点莫名的笑意。前头的小陈与李叔不明所以，只得面面相觑，一边好奇一边沉默。

陆扬声坐进办公室时，第一件事不是立刻着手处理那些零零碎碎的大小事宜。他往十楼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办公室门被敲响，林艺珠从外头进来，推开门的一瞬间就忍不住皱起眉头。

好熟悉的味道，是安简意的身上的那种味道。女人半捂着脸，看着正位上神色淡定从容的上司，微微敞开的衬衫领口露出里头毫无痕迹的脖颈，看样子应当也没遭受到任何的摧残。

满身的味道带着充满朦胧暧昧的含义，林艺珠想起早晨时候接到的那个声音沙哑的电话，将情况猜了个七七八八。她只是有些没想到，两个人竟然.....住在一起吗？

林艺珠不动声色的往窗边走了几步，将窗户推开到最大。走回桌前时露出个公式化的笑容，叫了一声小陆总。

陆扬声无知无觉，对自己一身如此张扬显著的味道几乎失去感知。长时间的接触让他已经完全习惯了那点气味的存在，没能看出林艺珠的异样。他应了声，从方才送来的袋子里取出一杯温热的咖啡，起身送到她手边。

“林总监，这几天你们部门的安总监请假了，他负责的几个新项目比较重要，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帮着处理一下，如果有什么重大事宜不用等他回来，直接找我商议解决。”

“嗯，我知道。”

林艺珠端着咖啡，送到嘴边时又将杯子举到面前多看了一眼。

“怎么了？”

“噢，没事儿，”她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来:“闻着味道有点熟，小安正好也爱喝这个。”

“.............”

陆扬声干笑两声，很快转移过话题，同她问了问最近正忙的几个对接事宜，又将几份已经审核过的文件交还回去。林艺珠拿着东西要走，手已经扶上陆扬声办公室门口的把手，她顿了顿，最后还是决定转头回来。

陆扬声看向去而折返的人，有些不明所以，问她还有什么问题。

“小陆总，你.......”林艺珠尝试着想要寻找出个委婉些的表达方式:“嗯.....安总监用的那款香水，好像不是个大众性很强的款式，当然也有可能是我不太了解这个品牌，但据我所知.......”

“我们全公司上下，只有他一个人会用那款味道，甚至在衣柜里放着同款香薰........”

“你，要不要稍微处理一下你的衣服？”

第34章

陆扬声坐在车里，略有些紧张的嗅了嗅自己崭新的衬衫衣领。

天还没暗，傍晚时候的阳光残留着初夏的余热，他深吸一口气，提起手边换下来的衣物，同前头的李叔一如既往的说了句再见。

新的一身行头上什么味道也没有，至多沾染上了点商场里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淡到几乎察觉不到任何痕迹。林艺珠的提醒让他意识到自己穿着那一身裹满安简意痕迹的衣服走在公司里有多么不妥，同时也让他多留了个心眼，在小陈外出跑腿时特意嘱咐他，有香薰的不要进，离香水柜台近的也不要进。

买回来的如今已经穿上了身，大半天不在家，陆扬声有些忐忑。安简意的状态会不会好了些许？听说有些药物的副作用很大，他会不会变得更难受？极为生疏的照顾人的经验让他对这件事略感茫然，多喝热水听起来敷衍，但已经是他贫瘠的关心用语里最实用且恳切的一句。

推开门时，陆扬声先探头进去看了看。客厅里关着灯，屋子里安安静静的，连带着猫咪也在角落里睡大觉。他回了趟房间，简单冲洗过后又匆匆忙忙喂过猫，给插花换好水，一直等到烧热的水壶发出刺耳的尖叫，陆扬声端着调和好的蜂蜜水走到那扇安静的房门面前，先是敲了敲，见里头似乎没什么动静，才小心翼翼推开了门往里头进去。

他刚踏进一步，就被扔了满床的，皱皱巴巴的一大堆衣服吓了一跳。

拆下来的衣架凌乱的扔了满地都是，那些搅合到一起的衣物里头有他的，也有自己的，看起来似乎都是从阳台上直接一网打尽揽进来的。安简意睡在那一片狼藉之中，整个人缩成一团窝在被子里头，看不清脸，甚至连脑袋都快要一同被埋进去，让陆扬声怀疑他到底能不能自如的呼吸。

房间里的光还是那么暗，陆扬声反手将门关好，走到床边看了眼早上放在这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