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扬声抬起头来，降下些窗户，望向外头霓虹灯下斑斓的夜色。初夏的晚风没有午后的燥热，吹散了酒桌上带出的浮躁，只剩下股强烈的，不知何处起的归属感，一路引向道路的尽头，那盏只为他亮起的小灯里。

到车库时，陆扬声低头解开安全带，正要收拾东西离开时，忽而听见前头的小陈惊呼一声，引得他抬头望前看去。

安简意站在电梯门口，穿着一身崭新的睡衣，丝绸的质感在停车场的白炽灯下显得格外的好。陆扬声顺着他的腿一路往下看，意外发现了一团毛绒绒的东西正安安分分坐在他脚边，靠着他的拖鞋优雅地舔着自己的爪子。

“猫怎么也来了.....”

陆扬声头也不回的向着一人一猫的方向离开，留下车里的两人面面相觑。小陈看见陆扬声跑到安简意面前，那人放下了手机，替他接过手里的包和外套，转身过去摁了电梯。地上的猫被陆扬声抱进怀里，举高又放低逗弄着玩，看起来有些好笑，又有种难言的温馨。

小陈收回目光，却发现身侧坐着的李常齐仍然直勾勾盯着他们的方向，面上挂着欣慰的笑。

“李叔，你......”

“没事。”他揉搓了一把脸，笑起来时，眼角多出几条明显的皱纹:“年纪大了，看见这些年轻人过得好，自己也跟着高兴。”

车在几声轰鸣后驶离，电梯恰好到达。安简意率先走进去，替抱着猫的陆扬声挡住了一侧还未完全打开的门。不乖趴在他肩上，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对周遭陌生的气味感到奇怪。

陆扬声摸了摸它的脑袋，抬头看向安简意，问它怎么会跟着一起出来。

“出门时候一直绕着我走，甩不掉。看它想出来，索性就让它跟着。”

重新回到家里，原本企图一溜烟跑走的猫被摁住了脖子毛。安简意将它一整个拎起，同正换鞋的陆扬声做在一起，替它擦干净踩得灰扑扑的爪子。用过的湿纸巾扔在地上，安简意闻到身侧传来的淡淡酒气，问他最近的工作和应酬都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大多都是之前谈过的一些项目，然后就是.....和郑山喻他们一起谈点第三方合作。”

股份转移的所有手续会在夏天结束之前一起完结，等到下半年开始，郑山喻的个人咖啡品牌会进入正式的宣发和进入市场，所有的铺垫和准备都在为了几个月后的开幕造势。即使股权被分成很多份，交入了不同的人手中，但陆扬声仍然无法做到完全置之不理。Friday的销售理念同他的转型构想非常相近，除去一开始谈好的条件，他也同样想和郑山喻达成更多的合作，互利互惠，谋求更多的意外的利益和效果。

“盛轩能和茶山语，还有他们的新品牌搭上合作，也算是因祸得福吧。机会可遇不可求，我也想多借着他们的力做出点自己想要的东西。”

安简意明白他的想法，同样也清楚这背后需要付出多少的时间和努力。他能帮到陆扬声的地方很有限，除了生活方面，他几乎无法再给他提供任何便利。他记住他的辛苦，把一切能记住的细节全都填补，用深夜里的一杯蜂蜜水抵消了无数句自己想要对他说的话。

“你.....”陆扬声又看过一眼他身上的睡衣：“以后不用来接我，喝多的时候，小陈会送我上楼。外头天气热，下楼一趟，澡也就算白洗了。”

“好。”

这样的对话在最近出现过好几次，第一次过去以后，陆扬声发现安简意似乎说话和行动是两个方式。嘴上答应着，可从来没实践过自己的建议。他不太明白安简意的意思，难道是因为之前几次自己醉得狠了，所以留下了心理阴影，不敢再在家里干等着，然后又被莫名其妙吐一身都是？

身侧的沙发微微下陷，安简意坐在自己身侧逗猫玩儿。忙了这么些时日，陆扬声已经很久没有再陪过不乖玩游戏，喂它吃过零食。他看着被逗猫棒引得上下跳动的猫，发觉它似乎又长大长胖了不少，毛色也变得越发亮起来，不再似初见那时候一样干枯毛躁。

似乎不论什么东西，到了安简意手里，总能焕发出别样的生机。阳台上原本枯败衰竭看起来马上就要命不久矣的花花草草在他来后的几个月变得蓬勃旺盛，自己养的猫膘肥体壮日益强健，连带着自己这个跟他一起搭伙过日子的临时室友也受到恩惠，在食欲和生活精气神上都变得更好起来。

陆扬声扭头看向门边，自己方才胡乱脱下的鞋已经被放置整齐到一侧，原本的绒毛拖鞋在不久之前被统一换成了夏季的凉拖，他的脚踩在地毯上，自己从未有过打理，白色的绒毛里此刻却没有半分灰尘垃圾。

他忽然很想对安简意说声谢谢，却觉得太突然了，实在显得有些刻意，一句话说完之后又该接点什么？说出口以后，会不会两个人都觉得肉麻又尴尬？

温热的温度隔着玻璃透明的杯壁传到陆扬声手心，他看着安简意重新往屋里走去，隔了一会儿又走进外头的公共浴室，关上门，里头传来淋漓的水声。陆扬声抿着杯子里微甜的液体，思绪随着那扇门后模糊不清得声音一同放空起来，直至身侧的小猫凑上前来，动着鼻子嗅了嗅手里杯子的边缘。

“你不能喝。”

陆扬声推开它，听见不远处的门后声音戛然而止。他竖起耳朵听着动静，原该出来的人好一阵没有动静。又过了一会儿，正当陆扬声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看看情况时，里头的人叫了声他的名字。

“陆扬声。”

闷闷的声音伴随着相当长的一段停顿，陆扬声已经走到浴室门口，隔着那扇磨砂的，半透明的门，里头隐约的水滴声一滴一滴响，将那道朦胧阔绰的身形衬出几分若隐若现的美。

他很快挪开目光，陆扬声背对着玻璃，忽而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门拉开一道缝，很快又拉开一些。安简意的脸上还残留着一道一道的水痕，湿掉的部分头发贴在鬓角额前，他赤裸着上半身，再往下.....似乎也没有任何东西遮掩，只是躲在门后，让陆扬声看不见更关键的部分。

“你的浴巾，我能借用一下吗？”

第32章

陆扬声不是一个容易脸红害臊的人，活了这二十九年，各种各样的人性见得多了，关于生理方面的需要对他来说也渐渐变成许多种诉求中平常的一种。与他交往应酬的很多人里，每回见面都换伴侣的人大有人在，他不向他们靠拢，却也选择了尊重，毕竟对美的追求和对性的满足不分男女，只要是个正常的人，就一定会有自己对于美的独到见解。

他已经见过安简意衣冠不整，甚至衣衫半褪时候的样子。源于本性的对性的渴求被药物激发，潮湿的雨水气味伴随着黏腻的汗液触感与眼前几近于完美的身材一同形成巨大的精神冲击，即使他已经在那个时候清醒了大半，源于内心的本能却也驱使着他留下来帮了安简意一回。

他原以为那夜的冲动和欲望只不过是因为氛围的引诱，昏黄模糊的视线，以及暧昧不清的每一次接触。那个疯狂的夜晚过去几个月，同样的香气再次出现在面前，甚至夹杂着比那夜更清新的沐浴露味道，陆扬声的目光在看清门后的人露出的那一小部分身体时却变得无处安放起来。他点了点头，背过身来，没能说出什么话。

门重新关上，里头的声音微弱到几不可闻。经过热气混合散发开的各种香味顺着蒸发散开的水汽从门缝中溢出，比起那夜的混乱疯狂，如今的环境和氛围再也不能被他充作任何的借口，甚至本人都还没有出现。他站在门口，略有些不敢置信的，用手背贴了贴自己发烫的脸。

为什么会这样？

陆扬声对这股莫名的羞涩感到有些无所适从，他停留在门前，意识到自己似乎挡住了这唯一的去路，刚要迈步离开，门重新拉开，安简意低着头从里头走出，似乎没想到他没有离开，两人面对面碰了个正着，在他还没来得及回房穿好上衣的时候。

露出的上身毫无保留露出所有，紧致的线条勾勒出窄细内收的腰身，薄却略带肌肉的肩背仍旧保留着一般常出现于少年人身上的清爽感。面前的人似乎同自己一样被吓了一跳，睁着眼睛同他毫无反应的对视着。

这距离实在有些太过靠近，尤其是其中一方现在仍处于衣不蔽体的尴尬状态。安简意下意识往后退开一步，动作打破这一瞬间静止后的尴尬，陆扬声偏过头去，欲盖弥彰般摆摆手，扫过一眼他围挡在下半身的浴巾后，转身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门板挡住外头大半的脚步声，陆扬声靠着门缝站在角落，听见外头时远时近的动静，在几次靠近后彻底消失在不远处另一扇房门之后。他重新出了门，路过浴室时偷偷往里头看过几眼。

毛巾已经重新挂回那个空了的衣架，地上带着水的鞋印有些凌乱，看起来来回踏过好几回，已经找不出完整的，清晰的独立个体了。

外头的房间已经关了灯，陆扬声面朝着一片黑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来，却又不想立时三刻回去。

听见动静跑来的小猫停在他身侧不远处甩着尾巴，见他好半天一动不动，冲着陆扬声中气十足的喵喵叫了两声。他向它走近，摸着黑伸手去顺了顺它的尾巴毛。陆扬声蹲在地上，手上动作没停，心里暗暗有点不可名状的期待，期待着那扇已经关上的门会不会再次打开，里头的人会不会出来，像以前那样留下一句晚安后再回房。

“啪”。

背后走廊上的灯被人摁开，安简意站在房门边，隔着那条细细窄窄的回廊看向不远处的陆扬声。

他看起来似乎并不惊讶，松开手便向着他的方向走来。安简意蹲身下去，摸了摸不乖的脑袋，不知在问谁，说为什么叫。

陆扬声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他的问题，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手，却对上他朝他看来的目光。

没了眼镜的阻隔，安简意又大又亮的浅色眼瞳就这样直接的出现在面前。细长的眼睫与湿漉漉的眼眶，灯光下闪动着眸光的眼睛就这样直勾勾看着自己。陆扬声哑然的张了张口，又没说出什么话来，只能呆呆的摇了摇头。

“应该是因为....”